社會搖，「秋招」里的一把火

最火熱的秋招現場不在大學校園里，而在互聯網上。

「青海搖伊古達拿」張詩堯最近在短影片平台發佈「青海搖第三季」海選活動，通過影片連麥的方式選拔一百位網民與其進行線下社會搖表演。令人想不到的是，這場「搖子屆高考」的主力軍竟然成了大學生。

本來的要求是「不得高於大專」，結果不少985、211的碩士、研究生與張詩堯連麥，激情開搖。評論區也是效果拉滿，不少網民銳評，「詩堯勸學，倒反天罡。」

社會搖在過去往往與「土味」「低俗」相關聯，如今大學生湧進社會搖直播間，反差效果拉滿。走進直播間的大學生們，有的是娛樂一下，有些或許也真的希望能找到一份工作。

這也是這場「社會搖秋招」出圈的最關鍵因素。十幾年寒窗苦讀的學子們，即便長衫在身，也掩蓋不住對「居里南碎片」的渴望。

但當寒門學子真的鼓足勇氣脫下身上的孔乙己長衫，眼前的緊身褲與洞洞鞋卻也並不是那麼好穿。當金錢、名氣、別墅豪車看上去那麼唾手可得，人們會自動屏蔽掉這條路的艱難險阻與失敗者，眼中只有金字塔尖2%的倖存者。

「社會搖」或許是顆糖，能甜一陣子，但沒法一直吃。

當社會搖也開始「秋招」

最近，伴隨著秋招節點，靠著「青海搖」走紅的網紅@張詩堯發起了「社會搖秋招」。起初，張詩堯只是為了組織一場線下的百人青海搖活動，開啟連麥麵試。但沒想到，最積極面試的是大學生們。

這些和張詩堯連麥成功的大學生們大多穿著緊身黑西裝，戴著白手套，這也是「堯家軍」的標誌裝扮。「青海搖」節奏一響，屏幕一側的大學生們奮力舞動，嘴裡喊著「彎刀劃過紅玫瑰，愛我堯家英雄會」的口號。畫面另一側的張詩堯則帶領團隊成員認真端詳，對著鏡頭髮問，「985是什麼意思啊？」

在12月初的一場連麥中，張詩堯還「面試」了一位工科博士。「面試」結束後，張詩堯詢問對方學曆，起初博士還支支吾吾，最後卸下「偽裝」，開始玩梗，稱「學曆固然是自己的短板，但我相信勤能補拙」。

這給認為只有「中專小混混」「精神小夥」才去社會搖的網民造成不小衝擊。更讓網民感到衝擊的，還有同時流傳出來的一則張詩堯公司「秋招工作待遇」。

朝十晚四，週末雙休，節假日正常放假，繳納社保，每月三次團建，薪金7000元，技能要求「會社會搖」，學曆則是不得高於大專及以上。如果說此前連麥還只是看個熱鬧，此待遇一出，徹底點燃大學生們的「求職熱情」。

更不要提還有個成功案例擺在眼前。網紅@陳誘惑此前與張詩堯連麥，一套青海搖絲滑小連招下來，順利通過「面試」，加入張詩堯團隊，還和張詩堯在線下一起「搖」了起來。

最刺痛網民的是，@陳誘惑入職三天，已經有大哥狂刷一百萬，更是喜提奧迪A8。

至此，這場「社會搖秋招」的聲量達到了頂峰，而張詩堯直播間也同步迎來了流量巔峰。最近一週張詩堯直播間場場在線人數十萬加，點讚過億。12月1日更是單日漲粉突破20萬，隨後一週日均粉絲增長也在5萬左右。

連麥互動的話題熱度在全網擴散，「別墅少爺」「居里南千金」，來自青海的「正規軍搖子」，甚至非洲的舞團都與張詩堯連麥「應聘」，@爆胎草莓粥、@鍋蓋er、@暴躁emo多位網紅也開始翻跳「青海搖」。

短影片平台還將「青海搖」做成特效，降低普通用戶的參與門檻，張馨予、穆婷婷、劉怡潼等明星也都相繼下場，伴著節奏直接「開搖」。

需求與現實

現實骨感，人們便只能在互聯網中尋找理想的豐滿。

張詩堯的青海搖招募，今年是第三季，也是最火爆的一季。究其原因，「秋招」這個概念的提出是破圈的主要因素。

作為企業進校園招聘的重要節點，秋招一般來說高峰期在9-11月，往年秋招後，社交平台大多是「上岸經驗分享帖」，而今年能在社交平台頻頻刷到的是「秋招三個月0offer，我該怎麼做？」

智聯招聘《2024大學生就業力調研報告》顯示，6成畢業生大四上學期甚至更早開始找工作，8成畢業生有過實習，4成畢業生已投遞超50份簡曆。努力至此，工作也不一定能落定。

此前頭部博主@羊毛月就因嘲諷大學生秋招拿不到offer而被大學生們抵製。在影片中，羊毛月對著鏡頭髮問「找工作真有這麼難？」，還笑著說道「00後不是要整頓職場嗎？進不去你要怎麼整頓？」

此話一出，徹底激怒了大學生們。@羊毛月不僅迅速掉粉百萬，還引發眾多網民大發「羊難財」。

北大研究生、協和研究生以及LSE等海外學校學生紛紛錄製影片，曬出自己幾十上百的簡曆投遞記錄，希望羊毛月能為自己找一份合適的工作。

博主@張張會有工作的還曬出了自己作為24屆應屆碩士，面試公司給出的做六休一，全天基本無休，薪金2500，試用期三個月的工作。

在這種現實對比下，張詩堯公司「朝十晚四，週末雙休，節假日正常放假，繳納社保，每月三次團建，薪金7000元」顯得很有吸引力，也讓不少網民將目光投射到了互聯網上，希望自己也能吃上一口互聯網的飯。

曾幾何時，社會搖還是「土味文化」的代名詞。當牌牌琦、小伊伊這些「祖師爺」「祖師奶」穿著緊身褲、洞洞鞋，裝扮成一個個精神小夥，社會小妹模樣，在鏡頭前伴隨動次打次的節奏搖著花手，扭著小腰，聽到的最多的話莫過於「再不好好學習你就這樣」。沒成想，如今輪到網民自嘲，「萬萬沒想到卡在了學曆太高」。

放眼到整個直播行業，主播在大眾眼光中的地位和社會搖也差不了太多。在發展初期，直播行業也經常與低俗、土味相關聯，但看到一位又一位自己曾經瞧不上的主播們憑藉各式各樣的抽像整活、帶貨收入飆升，住上大平層，網民們再也坐不住了。

而當人們終於鼓足勇氣脫下身上的孔乙己長衫，卻發現早已穿不上緊身褲與洞洞鞋；下定決心走到「下海」的岸邊，卻只能看到準備插水的人比沙子都多。

在張詩堯大張旗鼓開展「社會搖秋招」的同時，主打「女團風團播」的直播公司SK來到211大學暨南大學開啟校招。當直播公司真正走進大學，面臨的又是截然不同的兩股論調。

一波聲音認為，寒窗苦讀十幾年考上211大學，不是為了在屏幕前扭著腰唱著歌，取悅別人；另一波聲音則認為，主播也不是什麼人都能當，誰也別瞧不起誰。

就在今年畢業季，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會同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國家統計局宣佈正式增設網絡主播為國家新職業。

機會還是故事？

在羊毛月嘲諷大學生的那支影片里，他曾笑著說，「都想著來當網紅，和我搶工作？」

在不少網民眼中，社會搖、直播這些行業簡單、輕鬆、來錢快，似乎在屏幕前扭上兩下就能月入百萬，改變自身命運。

但實際上，互聯網這口飯吃起來也並沒有那麼容易。

不管是社會搖還是各種形式的直播，在現在這個觀眾已經看慣整活的時代，最需要的是會講故事，踩中大眾情感里最真實的需求。

比如「社會搖秋招」，如今單純對著鏡頭搖已經很難引起觀眾注意，只有藉著「社會搖」的外衣，講一個大眾想聽到的故事才能吸引注意。

從各種渠道來看，張詩堯並沒有在其認證的任何官方渠道發佈「朝十晚四，週末雙休，節假日正常放假，繳納社保，每月三次團建，薪金7000元，技能要求「會社會搖」，學曆則是不得高於大專及以上」的招聘需求。從一開始，張詩堯發起的就是線下青海搖招募，所謂「工作待遇」基本都來自於一張張頁面截圖，甚至是AI對話頁面。

但從用戶角度來看，這個故事足夠吸引人，也足夠新鮮。一方面，「社會搖」「秋招」這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關鍵詞被排列組合到一起，寒窗苦讀十餘載的大學生跑到字都認不全的大專以下的直播間，希望對方給自己一份工作，反差感拉滿了。

另一方面，換個角度看，這也提供了另一種「草根逆襲」的反轉敘事。張詩堯草根出身，父母欠債20萬，於是16歲就開始出來直播，掙錢供自己姐姐讀書，給家人還債，靠自己過上了好日子，這種互聯網敘事讓不少人對張詩堯不僅不反感，反而還很佩服。

在張詩堯和工科博士的那場連麥中，張詩堯說自己「我從來沒想過我能和博士打上交道，謝謝你能看得起我。」博士則回應張詩堯，「社會學這門課，你是我老師。」

在網民眼中，張詩堯「秋招」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網民們願意相信這是真的。這就和@羊毛月「放下碗就罵娘」的敘事形成鮮明對比，也讓網民覺得，「起碼張詩堯不會嘲諷我找不到工作搶他飯碗，他是願意給我一個飯碗的。」

而至於這個故事和這個飯碗是不是真的，其實也沒有那麼重要。就像被網民們瘋狂轉發的「陳誘惑上岸3天喜提A8」的影片，其實是「面試」之前，@陳誘惑就早已發佈提車影片。

這些招數，早在十年前，牌牌琦、小伊伊就已經用過。當年牌牌琦先是一手炫富，曬豪宅曬豪車，吸引一大波關注，再和自己當時的女朋友小伊伊上演「家暴」「自殺」等戲碼，後面再和自己的師父師娘分道揚鑣。

只不過故事需要煥新，這些招在當年或許還能引起討論，放到如今只能被封禁或淹沒。

這也能從側面看出，互聯網行業其更新換代速率之快。但不少網民還是覺得，只要火過總比沒火強。但在互聯網上，火不火，似乎沒有一個通用法則，很多博主在大火之後也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麼爆火。「倖存者效應」非常普遍，讓人們只看見成功的結果，而看不見路上失敗過的其他人。在「工作不好找」的普遍性里，當網紅也不能免俗。

走進張詩堯直播間的網民們，不管是湊熱鬧，還是緩解現實帶來的焦慮，本質上都是在尋找一個理解的出口。

或許短暫的現實讓人迷茫，但就像張詩堯與那位博士連麥時所說，「我不是很希望你們走這條道路，你們有更好的道路去發展。」

這場連麥的最後，張詩堯通過了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