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資百億美元後,Databricks CEO 警告:AI 泡沫已到頂,許多初創公司徒有其表
Ali Ghodsi:
什麼是泡沫?
現在一個只有五個人、沒有產品、沒有創新、沒有知識產權,只是幾個應屆畢業生創立的公司,就能獲得數億甚至數十億美元的估值。
這些創業公司什麼都沒有,就能獲得這麼高的估值,這不是泡沫是什麼?
作者 | Eric Harrington
出品丨AI 科技大班營(ID:rgznai100)
屋子裡的大象早已不堪重負,泡沫之中,誰在裸泳?
12 月 18 日,一則金額驚人的融資消息引發科技界轟動:AI 數據分析公司 Databricks 宣佈完成 86 億美元融資(約合人民幣 626 億元),目標總額 100 億美元的 J 輪融資已完成近九成。這筆資金不僅超越了 2023 年 OpenAI 創下的 65 億美元融資記錄,更讓這家成立 11 年的公司估值飆升至 620 億美元,超越了主要競爭對手 Snowflake。
「如果你知道某個大企業的名字,很可能他們正在使用 Databricks。」在美國商業新聞網站 Axios 的 AI+ 峰會上,Databricks 聯合創始人兼 CEO Ali Ghodsi 接受採訪,並如此描述公司的市場地位。
成立於 2013 年的 Databricks 由七位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教授和數據科學家創立,是數據湖倉(Lakehouse)架構的開創者。公司將數據倉庫的結構化存儲與數據湖的靈活處理相結合,為企業提供統一的數據分析平台。在生成式 AI 浪潮興起後,公司迅速加碼佈局:2023 年斥資 13 億美元收購 MosaicML,今年 3 月發佈開源大模型 DBRX,12 月又與 Meta 合作引入 Llama 3.3 70B,持續強化其 AI 技術實力。目前,超過 60% 的財富 500 強企業都在使用 Databricks 的解決方案。
在最新採訪中,Ali Ghodsi 分享了幾個精彩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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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此輪融資,原本計劃募集 30-40 億美元,但當消息傳出後,投資意向總額飆升至 190 億美元,「我當時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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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應是否會在 2025 年上市時,他表示這仍是一種可能,「從理論上說,明年是最早的可能時間點,但也可能會是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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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及 Databricks 與 Snowflake 的競爭時,他透露公司曾有一個名為「Snowmelt」(雪融)的項目,專門針對 Snowflake,「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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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引人深思的是他對 AI 行業現狀的警告。他直言現在「AI 泡沫已經到頂了……許多一無所有的初創公司被估值 10 億美元,這就是所謂的泡沫」,並將當前形勢與 90 年代末的互聯網泡沫相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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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望未來,他特別看好 AI 在醫療和教育領域的應用,「想像一下那個改變行業的應用,你有一個看過數十億病例的個性化醫生,能給你最佳的醫療建議。」
以下為 Ali Ghodsi 的採訪對話全文,經 CSDN 精編整理:
從難民到「七位 CEO」
採訪者:你出生在伊朗,年幼時父母帶著你逃難到瑞典,在那裡完成學業,最後成年後來到美國從事學術研究。這段經歷讓人印象深刻。回顧你的成長歷程,有哪些體會和感悟對你現在領導 Databricks 特別有幫助?
Ali Ghodsi:好問題。我認為人最大的局限就在於,我們都會本能地設防,這常常讓我們看不清事實的真相。我很幸運,在成長過程中經歷了多個不同的環境,接觸了不同的學校、國家、宗教信仰和社會階層。這些經歷讓我深刻領悟到一點:要學會換位思考。
這對 CEO 來說尤為重要,因為你要面對客戶、員工、產品、銷售、人力資源、市場營銷、財務等各個團隊。你需要思考:他們是怎麼想的?會有什麼反應?如何調動他們共同朝一個目標努力?最關鍵的是要學會反向推演:他們會怎麼理解你傳達的信息?這些都是我從經歷中學到的寶貴經驗。
正因如此,當有人跟我說:「我不想搬到新城市,因為不想讓孩子換學校,現在這個年齡段不適合變動。」我都會說:「不,恰恰相反,就該讓他們經歷這個。讓他們適應新環境,體驗不同的學校。這種挑戰對他們來說其實是一種財富。」
採訪者:你說過,公司文化是 CEO 文化的折射,企業價值觀源自於 CEO 的價值觀。那麼,Databricks 的文化中體現了你的哪些特質?
Ali Ghodsi:是這樣的。我覺得一個人的性格往往會被早期經歷塑造,就像第一份工作會在你身上留下深深的烙印。我是從學術研究起步的,讀完博士後繼續做研究工作。所以我保持著研究者的思維方式。我們公司的核心文化原則之一就是「追求真相」(truth-seeking)。這正是研究工作的精髓。尋求真相從來都不是一帆風順的,它往往難以捉摸,事實也會隨時間演變。但作為研究者,你要學會克製情緒,放下成見,專注於一個目標:這個問題的本質是什麼?背後的真相是什麼?這已經成為了 Databricks 的核心文化基因。這在商業世界並不常見,在許多大公司里,人們更擅長的是向上管理,說些「正確的話」。
採訪者:這個理念在小規模團隊中容易實現,但現在你們已經發展到擁有數千名員工的規模了。要如何確保這種文化能夠始終保持下去?
Ali Ghodsi:文化建設主要靠三個支柱。首先是招聘環節,我們會根據文化原則來評估每一位候選人。比如說「追求真相」這一點,考察起來其實很簡單。我會問:「能說說你最近一次犯的錯誤嗎?講一個你真實經歷過的失誤。」比如我就可以說,昨天沒有及時報告融資情況就是一個錯誤,這種坦誠的態度就很好。通過這樣的對話,你能感受到一個人的特質。那些回答「可能就是有時候工作太投入了」的候選人,和那些能夠直面承認「確實,那次我搞砸了」的人,給人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把好招聘關只是第一步。如果想更進一步,還要在晉陞機制中強化文化導向。這意味著在評估晉陞時,要認真考察員工是否真正踐行了這些文化原則。這一點其實很有挑戰性,因為你可能會遇到一些業績非常出色的員工,為公司創造了巨大價值,但他們的行事風格與公司文化並不契合,他們的成功可能源自其他因素。
第三個支柱是績效管理。對於那些與文化不匹配的員工,我們需要做出決斷。也許是招聘環節出了偏差,也許是晉陞決策有誤,但一旦發現這種不匹配,關鍵是要有勇氣採取行動,該調整的就要調整。
採訪者:公司創立時有七位聯合創始人,對吧?我沒記錯的話,他們現在都還在公司?你是第二任 CEO,但所有人都留下來了。這很不尋常。即便是只有兩位聯合創始人的公司,到現在通常也會有人離開。你覺得是什麼原因讓大家都選擇留下?能談談這個團隊的特點嗎?
Ali Ghodsi:這還是要回到我們的文化。我們都是從研究員出身,在創立公司之前就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一起做研究。所以那種研究者的文化一直延續至今。雖然我掛著 CEO 的頭銜,但實際上像是有七個 CEO。他們在公司都很有影響力,負責著不同的產品線,有時候還會給我製造點麻煩(笑)。
「把財務團隊關在門外」
採訪者:Databricks 與其他風投支持的創業公司相比有個顯著特點,部分原因可能是因為估值和融資規模的關係,你們進行了多次大規模收購,其中有幾次超過了十億美元。
在收購另一家公司時,即便是較小的團隊,你們如何處理文化融合的問題?因為即便創始人的理念契合,但那些並非經過 Databricks 嚴格招聘流程篩選的員工,可能與公司文化並不匹配。
Ali Ghodsi:文化這個問題其實很簡單,因為公司的文化就是 CEO 個性的投射。如果收購對象的 CEO 理念契合,那就沒問題了。
採訪者:相比獲取技術,這個因素對你們來說有多重要?
Ali Ghodsi:很多公司的做法是,讓併購團隊去評估收入增長、財務狀況,然後計算估值。他們會做大量財務分析、Excel 運算,最後說服自己這是個好交易。我們恰恰相反,這些是最後才考慮的。我們首先關注的是人。文化契合度是我們的第一評估標準。我們會花大量時間研究對方:這個人是什麼背景?有什麼經歷?能找到什麼公開資料?然後我們會與他們深入接觸。
為什麼這麼看重人?因為我們要一起工作。過去的成績固然重要,但更關鍵的是未來五年我們能否真正協同。這是第一步。第二步才是關注產品:這是個什麼樣的產品?創新點在哪裡?知識產權如何?最後才是讓財務團隊介入分析。
採訪者:關於先前 Databricks 對 Tabular 的收購,你們甚至考慮財務數據嗎?Tabular 的年度經常性收入還不到 500 萬美元,你們卻支付了 18 億美元。財務團隊有參與這個決策嗎?
Ali Ghodsi:(笑)我們確實把財務團隊關在門外了。但 Tabular 這個案例很特別,因為我很早就在關注這位創始人了。在他創立 Tabular 之前,在他還在 Netflix 工作的時候,我就一直在試圖說服他來 Databricks 工作。所以這是一個我跟蹤了很多年的目標。我們很清楚自己在買什麼。
採訪者:聊了那麼久,我還沒向讀者介紹 Databricks 究竟是做什麼的。讓我這樣問吧,如果你在酒吧遇到一個對 AI 或技術完全不瞭解的人,你會怎麼解釋 Databricks 的業務?
Ali Ghodsi:是這樣的,以財富 500 強企業為例,其中 60% 的企業都在處理海量數據。但這些數據不會自己組織自己。在後台需要大量基礎性的工作來組織這些數據,確保數據安全,這一點特別重要,因為現在網絡攻擊無處不在,各種黑客都在試圖入侵這些公司。在確保數據安全的基礎上,還要能從中獲取洞察。
這些洞察包括兩個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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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回顧性的,比如「上週的銷售額是多少?這個產品在日本市場表現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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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是賽前分析性的。這就涉及到 AI 應用,比如預測哪些客戶可能流失?某個產品應該儲備多少庫存?再比如生成式 AI 的應用。
JetBlue 航空就用我們的技術來處理航班延誤時的問題:發生了什麼?應該去哪個登機口?這是一個可以直接對話的生成式 AI 應用。
Block(原 Square)也在使用我們的服務。現在商店老闆只需要用自然語言說:「我有五種產品,價格是……」,AI 就能自動幫他們完成所有設置。簡單來說,在任何大型機構處理數據的過程中,如果你知道某個大企業的名字,很可能他們正在使用 Databricks 來完成這些工作。
「AI 泡沫到頂了」
採訪者:我們來談談最新消息。你們今天早上宣佈獲得了 100 億美元的承諾投資。這筆資金主要用於員工套現。此外還宣佈了一些其他消息,比如年度經常性收入達到 30 億美元。為什麼選擇這種融資方式,而不是直接上市呢?通過公開市場讓想套現的人套現不是更好嗎?
Ali Ghodsi:實際上,在考慮這個問題時,我們反復權衡了各種選擇。最早可能上市的時間點是明年,但今年是大選年,我們想等局勢更穩定一些。現在市場還在擔心利率和通脹問題。我們認為今年上市不是明智之選,即便最近上市的科技公司表現都不錯。
說實話,這個決定是六個月前做出的。你得提前規劃。六個月前我們就認為今年上市不明智,不如等等看。從理論上說,最早也要等到明年才可能上市。再加上鎖定期的限制,對員工來說等待的時間太長了。這就是我們開始考慮快速融資方案的原因。一開始我們的目標很小,只想融資 30 到 40 億美元。但媒體不幸提前把消息透露了出去。
採訪者:然後投資者就都來了?你不會是在責怪媒體幫你融到了 100 億美元吧?這裏的每個人都希望媒體能給他們帶來 100 億美元。
Ali Ghodsi:事情是這樣的,媒體一報導,我的手機就「炸」了。投資者們紛紛打來電話說:「Ali,七年前我們聊過,我一直很喜歡你們!來談談吧。」
採訪者:聽說你們這次增加了大約 25 個新的機構投資者,對嗎?
Ali Ghodsi:說實話,我不太清楚具體數字。我們有一個很大的財務團隊,幾百人,他們在處理這些事情。我知道主要的投資者,也見過他們。但讓我們震驚的是,我們原本說要融幾十億,結果看到追蹤投資意向的 Excel 表格時,金額達到了 190 億美元,我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而且我們都還沒跟所有感興趣的投資者談過。
採訪者:這真是個驚人的數字。據最早的報導,初始估值在 550 億美元左右,這個範圍準確嗎?
Ali Ghodsi:最初是每股 80 美元左右,後來漲到了 92.50 美元。價格不斷上漲,投資者越來越不滿意。到最後我們不得不喊停,決定只接受一半的投資意向。
採訪者:這是否意味著 Databricks 不會在 2025 年上市?
Ali Ghodsi:不,這仍然是一種可能。從理論上說,明年是最早的可能時間點。但也可能會是後年。我認為 Databricks 的大部分生命週期終究會是作為一家上市公司度過,儘管我們現在還沒上市。但目前我們最關心的是如何讓員工實現套現,這輪融資讓我們達到了這個目標,這一點非常重要。
採訪者:但是,如果我是員工,雖然我理解套現的需求,畢竟要付房貸,而且手裡的股票價值一直在增長。但我是不是會想,如果上週我們就上市,按照你說的 92 美元甚至可能達到 130 美元,公司估值可能就是 1000 億美元了。這筆交易是不是讓員工損失了一部分收益?
Ali Ghodsi:在 Databricks,不管是對投資者還是員工,我都希望能吸引那些真正對數據和 AI 充滿熱情,願意在未來十年里為之奮鬥的人。當然,可能有些人投入了很多年,現在想退出,這我們完全理解。我們要感謝他們為公司的貢獻。
但我們真正想要關注的是長期發展。我們不是在試圖把握市場時機,因為過一個季度可能就不一樣了,可能會發生一些災難性的事件,AI 泡沫可能會破裂。
採訪者:天啊,你剛說到「AI 泡沫」這個詞。既然你提到了,我就不得不問了——現在到底是不是泡沫?
Ali Ghodsi:當然是泡沫,而且已經到頂了。不用是天才也能看出來,一個只有五個人、沒有產品、沒有創新、沒有知識產權,只是幾個應屆畢業生的公司,就能獲得數億甚至數十億美元的估值。這些創業公司什麼都沒有,就能獲得這麼高的估值,這不是泡沫是什麼?
採訪者:這一點很有意思。當我和投資你們這輪的投資人聊天時,他們都說了同樣的話——他們認為這輪融資的價格很便宜。這當然對他們有利。但既然你認為這是泡沫,你會不會擔心六個月、一年或者十八個月後,要去跟員工解釋說,現在公司的估值降低了,你們手中的股票價值變少了?
Ali Ghodsi:你說的不是因為公司經營出了問題,而是因為估值倍數被高估了,對吧?說實話,任何公司都可能遇到這種情況。實際上,這要回到我的成長經歷——我在戰爭時期長大,小時候城市正在遭受轟炸。這讓我形成了一種偏執的性格。每年我們都會製定「天崩預案」(skyfall plans),預演如果發生金融危機 2.0 會怎麼辦。我們會模擬各種不同的場景,做好應對準備。
但我認為我們的業務非常穩固。我們的客戶流失率一直處於歷史最低水平,而且這是一個持續性收入的業務模型。我有時開玩笑說,即便找一個對我們業務一竅不通的職業經理人來管理,他們也能把收入做到 100 億美元。所以我不太擔心。當然,世界上總會發生各種事情,有時估值可能會下跌。但只要我們保持專注於長期發展,我相信數據和 AI 在未來每一年都會變得更加重要,對人們的生活和企業的影響會越來越大。如果我們始終專注於這一點,好事自然會發生。
「現在的 AI 就是 1997 年的互聯網」
採訪者:你說你認為 Databricks 最終會以上市公司的身份度過大部分時間。但是你們有一些同行卻在說,上市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好處,帶來的麻煩遠大於收益。除非被迫,否則他們真的不想上市。從你的角度來看,最終上市是否有價值?不管是明年還是後年?為什麼一定要上市?現在私募市場資金充裕,你們完全可以繼續融資,就像 Mars 那樣。
Ali Ghodsi:首先,融資 100 億美元是非常累人的。我要協調這麼多方之間的巨額交易。
採訪者:這就是為什麼你們雇了一百個財務人員,他們會處理這些事情。
Ali Ghodsi:話是這麼說,但我不能完全放手不管。這是一個巨大的後勤工作,要不斷協調這些交易,這是不上市的第一個原因。第二,上市是一個重大的營銷事件,這是我們還沒有用過的籌碼,我們在留著以後用。這對提升知名度有很大幫助,特別是在美國。雖然我們是一家國際化公司,但美國仍是我們的主要市場。這點價值不容低估。
我認為隨著資本越來越容易獲得,上市的價值確實在這些年有所降低。比如說在 10-15 年前,如果你想獲得這種規模的資金,除了上市別無選擇。現在情況變了,但儘管如此,我們仍會上市。我們現在就在按上市公司的標準在運營。
採訪者:這輪融資後,從估值角度來看,你們現在已經超過了 Snowflake。自從 Frank(Snowflake 原 CEO)離開後,你似乎在暗示 Snowflake 不再是你們的競爭對手,至少從你們的角度來看是這樣。如果 Snowflake 不再是目標,那現在你們的目標是誰?
Ali Ghodsi:這就像在打牌,有人發給你一手牌,你看了看發現牌特別好。這種時候你在想什麼?你會想:「千萬別搞砸了。」
我認為對 Databricks 來說最重要的就是不要搞砸。要善待員工,確保公司安全穩定,繼續保持創新。不要失去我們最初那種源自研究的創新基因。如果我們能做好這些,好事自然會發生。我們不需要過分關注其他。
採訪者:你不覺得需要一個目標嗎?我不是說非得是敵人,但就是那種更大的公司,那個你想追趕的 CEO。從外界來看,這似乎一直是 Databricks 的 DNA 的一部分。
Ali Ghodsi:確實,我們曾經有一個叫「Snowmelt」(雪融)的項目,專門針對 Snowflake,我們當時確實把他們醜化了。但說實話,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採訪者:我就直說吧——現在沒有類似「縮小與 Salesforce 差距」之類的項目了嗎?
Ali Ghodsi:沒有了,我們現在與 Salesforce 有著密切的合作關係,我們很喜歡他們。
採訪者:你們確實和很多公司都有合作。
Ali Ghodsi:是的,我們現在是友好的合作夥伴。
採訪者:你最近提到一個觀點,你把現在的情況比作互聯網泡沫後期。回想 1996-1998 年的時候,有很多搜索引擎,數量眾多。最後一個新公司橫空出世,擊敗了所有人。現在你們與許多大型生成式 AI 公司都有合作,他們既是你們的客戶,某種程度上也是競爭對手。你覺得他們中的很多會不會像 Lycos 和 AltaVista 一樣消失,我們會不會看到這些獲得巨額融資的公司最終湮沒在歷史長河中?
Ali Ghodsi:我認為會這樣。不過,我們也要提醒大家,1997 年時也有一家叫亞馬遜的小書店。我還記得,因為我年輕時寫碩士論文時研究過它。順便說,這也是我父親唯一做過的一次股票做空。
當時的情況是,他們在網上賣書,人們都說這顯然行不通,覺得誰會傻到在網上輸入信用卡信息?沒人會這麼做。但看看現在。這家公司依然屹立不倒,而 Lycos、AltaVista 和雅虎都已不在。確實,它們與現在一些大模型公司之間似乎有一些相似之處。
採訪者:我同意你的觀點。我覺得人們現在過於關注眼前的事情,但我認為我們會看到重大變革。在未來十年,我們會看到誕生一些全新的巨型公司,它們現在可能還沒有成立。最大的挑戰是很難預測它們會是誰,就像 1999 年時誰能預測到 Twitter、Airbnb 或 Facebook?那時我們都在關注路由器、思科這些,還有 IT 行業。對了,還有 Pets.com。
Ali Ghodsi:預測這些事情確實很難,但讓我舉個我認為很有可能的例子。以醫療健康為例,這個行業佔美國 GDP 的 17%,對在座的每個人和他們的家人都至關重要。如果現在還不重要,在你生命的某個時刻一定會變得極其重要。想像一下那個殺手級應用——抱歉,這個詞用得不太恰當。想像一下那個改變行業的神奇應用,你有一個看過數十億病例的個性化醫生,能給你最佳的醫療建議。你願意為這個付多少錢?我覺得會很多。
但這家公司現在還不存在,我也不認為會是現有的任何一家公司。教育領域也是如此,每個人都很關心孩子的教育。現在教育在風投圈並不是一個熱門領域。實際上,風投們總說永遠不要投資教育,在這個領域你永遠不會成功。
但我認為在這個新時代,他們錯了。這很明顯,我們現在用大語言模型做什麼?它們基本上就是私人教授,可以一直陪著你學習。所以我認為這個領域會有很多發展。當然,我也認為現在一些公司確實很了不起,他們已經取得的成就令人驚歎。也許其中的某一家會成為下一個亞馬遜,在未來 10-20 年里生存下來。
採訪者:今年五月我見過一次 David Sacks,他現在即將成為「AI 沙皇」,還管著加密貨幣。如果你是在和 Sacks 對話,你會勸誡他什麼?
Ali Ghodsi:我覺得對監管要謹慎一些。去年我們經歷了一波監管狂潮。我們有這些算力統計,然後是各種行政命令、歐盟法規,還有政治因素和公司的監管套利等各種情況。當時我們擔心這些 Scaling Law 會創造出超級AGI。現在看來 Scaling 遇到了瓶頸,那些擔心的事情似乎並不會發生。
【編者注】David Sacks 是「美國支付寶」PayPal 的首席運營官,也是「PayPal 黑手黨」的成員之一,更是馬斯克的老鄉。
今年 David Sacks 又被白宮任命為首任「加密貨幣和人工智能主管」,人稱「加密和 AI 沙皇」,故有此問。
採訪者:所以你是在告訴 Sacks,「放鬆點,什麼都別做?」
Ali Ghodsi:不是這個意思。我們當然要保持關注,而且這一點已經廣為人知——要關注具體的使用場景。我們不希望看到那些對社會有害的應用。但這和說「別做任何 AI 研究」或「讓我們限制研究」是不同的。我記得當時有人說「暫停六個月,什麼都別做,六個月後再重新開始」,這種想法很荒謬。
採訪者:最後一個問題。說回你自己的經歷,作為一個難民來到歐洲,後來成為了一家美國公司的領導者。當你思考矽谷的發展,思考你的公司和其他類似公司的發展時,對於美國的移民政策,無論是針對技術人才還是非技術人才,你有什麼看法?這些政策可能會如何改變?
Ali Ghodsi:我不知道政策會如何改變,但我確實在歐洲也創辦過一家公司。我很愛歐洲,從內心來說我也算是個歐洲人,畢竟我在那裡長大。但在那裡,我不可能創造出 Databricks 這樣的公司。矽谷非常特別,這裏是多種因素完美結合的產物。首先是資金,在歐洲你根本不可能融到 100 億美元。
但這隻是其中之一。第二個因素是這裏有非常有幹勁的人才,他們來到這裏,願意做出巨大犧牲,每週工作 100 個小時,放棄生活中的一切。他們願意承擔巨大風險,拚命工作。再加上這裏的大學和附近的研究實驗室,這種組合真的很獨特。我希望我們能保護好這些優勢,繼續發揚光大。我認為這是美國 GDP 增長背後的秘密引擎,是推動經濟的動力。我希望我們能守住這些,但誰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呢。
參考鏈接:https://www.youtube.com/watch?v=rnobNYRAmk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