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讓這位優等生一槍崩了美國最大保險公司的CEO

美國聯合健康集團，是全球收入最高的醫療保健公司，2024年《財富》雜誌世界500強第八名，在它旗下有保險分支產業——美國最大的私人保險公司聯合健康保險，據說也是全美拒保率最高的保險公司，總能找出各種各樣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絕客戶的賠付，也正因為如此，這次保險公司CEO的暴斃，不但沒能引發應有的同情，反而在網上激起了深受其害者的一片叫好，反常得頗讓人唏噓感慨。

受害者名叫BrianThompson，今年正好50歲，2004年跳槽到聯合健康後，一路高昇，21年被任命為CEO，年薪高達千萬美元。12月4號早上，他原本要在這天前往紐約施路頓酒店，作為發言人參加集團的「年度投資人日」，但這條公開的行程也不幸成為了他的催命符。在前往酒店的路上，Brian遭遇提前埋伏的槍殺，送醫院不到半小時就被宣佈死亡，屬於直接斃命。

從現場找到的幾枚彈殼上，可以看出兇手充滿審判的宣言。上面分別刻著一些D打頭的英文單詞，「Delay」（拖延），「Depose」（推翻），「Deny」（否認），「Defend」（辯護）。有意思的是，「Delay，Deny，Defend」也是保險業界常用的連環套路：先是能拖則拖，然後設法拒賠，最後走上訴訟，出動大律師團贏下官司。諷刺意味拉滿的同時，也非常直白地變相告知了世人，兇手的動機和目的。

案發至今，紐約警方已懸賞6萬美金捉拿兇手（常規金額只有幾千）。但網上卻有相當多的人，視兇手為正義的英雄，甚至根據監控錄像和警方公佈的嫌疑人照片，津津有味地品鑒起他的穿搭。而在保險公司官方公佈的死訊下，則有幾萬人點擊了表達喜悅之情的

符號，甚至紛紛用短影片，模仿保險公司慣用的回覆話術。表示如果要表達同情，可能需要保險公司「事先授權」；或是調侃搶救CEO的急救室是否也需要先確認「保險覆蓋」。而這些反應，都不得不說是聯合健康保險長期種下的惡果。

在美國，基本的平均拒保率為16%，而聯合健康的拒保率則有32%，全行業最高。這其中最常見的拒保理由，就是被網民拿來開玩笑的「事先授權」。也就是說很多治療手段如果你沒有提前上報保險公司，獲取相應授權，那麼它們將很有可能不被覆蓋在理賠範圍之內。但是進醫院，往往都是性命攸關的事情，如果要為了保險一直等待審核，可想而知有多耽誤治療。

不僅如此，聯合健康之前被爆出的醜聞還包括利用AI演算病人的護理週期。由於各種不可測的客觀主觀因素，AI測算出來的時間，往往都會比病人實際所需的時間要短。正因為AI可以幫公司慳錢，即便醫院或醫生出面表示反對，保險公司依然會遵循AI的判斷，任意終止為病人繼續支付賬單。而在需要繳納保費的前期階段，聯合健康還會僱傭所謂的專業醫療人士，來為客戶做事前評估，通過編造病史，提高保費或創造拒保的條件。比如「糖尿病白內障」就是聯合健康愛用的「病史」之一，這條症狀不僅能讓每位客戶多替公司「創收」2700美元/年的保費，還能回頭再向國家拿相關的治療補貼，補貼費用可達上億美元。

聯合健康保險不拿病當病，而是把它作為自己的斂財工具，在法律框架內為所欲為。超級龐大的體量，讓它的監管體系也被分解到了各個州和聯邦機構手裡，監管權利的分散，也意味著即便打贏了某場特定官司，出了這個州或機構的管轄範圍，就沒用。這種誰也治不了它的底氣，默默助長著它的霸道行為，也讓無數被它坑過的人，心中積滿了惡氣和怨氣。也許就算不是今日的兇手，也會有其他人在未來的某一天，選擇在沉默中爆發。

兇手LuigiMangione今早在麥當勞用餐時，被餐廳員工比對通緝照後舉報捉拿。消息一經公佈，其搶眼的外貌，殷實的家境，急轉直下的人生經歷，都引起了全球吃瓜群眾的矚目。而舉報他的那家麥當勞，也一度被蜂擁而至的網民狂打低分，以宣泄對「暴露英雄行蹤」的不滿，諷刺麥當勞是擅長培養「RATS」（老鼠，暗指「叛徒」）的機構。

這位從長相到名字都相當典型的意大利裔帥哥，畢業於著名藤校賓夕法尼亞大學（馬斯克、巴菲特母校），今年才26歲。Luigi的家庭在馬里蘭州頗為顯赫，以房地產業起家，奶奶是當地知名慈善家，媽媽經營著一家高端旅遊公司，姐姐是醫生，堂兄則是當地的共和黨代表，在立法部門工作。可謂是政商兼顧，家中產業還包括一家大型連鎖養老院，Luigi曾在那裡當過誌願者。

據老師和校友回憶，Luigi從小到大一直都相當的聰明活潑，善於交際，不僅是高中的畢業生代表，還在大學期間創辦了遊戲編程的球會。可以說是個標準的理工男學霸，堅信科學改變世界的力量。2020年，他順利拿到賓大工程和計算機的雙學位，畢業後實習、入職過多家科技公司。

2023年在夏威夷衝浪時，Luigi的脊椎受傷錯位，引發疼痛，之後開始接受手術治療，這可能也是導致他最終離職，甚至開啟與聯合健康保險糾葛的導火索。逮捕後，警方在他身上搜到了作案的「幽靈手槍」，那是一把用3D打印製作、無法追蹤來源的自製槍。還有一份抨擊醫療保健公司的手寫宣言，裡面提到「這是必須要做的」，「這些寄生蟲罪有應得」等字句，似乎再次證實了他強烈的作案動機。

也許這位一度只醉心於研究，人生也一路順風順水的程序員，因為突如其來、反復折磨自己的病痛，和始終得不到良好回應的保險公司，心理變得尤為苦悶。自然而然地，就需要尋找一個負面情緒的宣泄口，想知道造成這一切的根本，究竟問題出在了哪。在他一些公開的網絡信息里，不難發現Luigi的注意力開始逐漸轉到了對政治、資本、系統、制度等議題上。

他的Twitter轉發過不少Tim Urban的作品，後者是一位出版過不少反覺醒類政治科普書籍的作家。他的「想讀」里有《白鯨》《論自由》《沉思錄》《1984》，還寫過一篇極其走心的書評，書籍本身出自美國著名的無政府主義者TheodoreKaczynski。此人也是一位高智商數學天才，但為了對抗現代技術和工業化對人類社會的侵蝕，他曾在1978-1995年間，在美國各地郵寄、放置炸彈，最終造成3死23傷。而他作案的原因，也是聲稱那些人破壞了自然環境，屬於「罪有應得」。顯然，Theodore寫的這本《工業社會及其未來》讓Luigi因為自身經歷，產生了極大共鳴，讚譽他的主張並非恐怖主義，而是「戰爭和革命」，並認為說著「暴力永遠無法解決任何問題」的人，是「懦夫和掠食者」。

一個曾經用最大的熱情擁抱過科學技術的人，卻因為手術的失敗，保險的推脫抵賴，意識到技術並不是萬能的。相反，它還有可能成為資本利用的工具，為其的壯大發展，編織各種迷幻的謊言，方便吸血寄生。也許Luigi在那一刻認為自己「覺醒」了，他也要採取一種「英雄就義」般的方式，對那些大集團公司和背後的政商勾結體系，發起挑戰和衝擊。

在整個行兇計劃的預謀和執行中，顯然他並沒有過多地將重心放在對自己身份和逃匿的掩蓋上。從事發到被捕，整整五日，他都一直隨身帶著作案工具和作案宣言，時刻為「被捕」那一刻做好了準備。他更希望的，無疑是用這起石破天驚的案件，激發更多人的「覺醒」和「反抗」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