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無所不知的ChatGPT 打敗後,我寫了一篇AI「想不出」的文章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愛範兒 (ID:ifanr),作者:蘇偉鴻,題圖來自:AI生成

奧斯卡提名的熱門影片《粗野派》的剪輯師最近透露,電影中採用了AI技術,讓主演阿祖安盧比斯·布洛迪和菲麗希緹·鍾斯的匈牙利語對話更加自然真實,即使他們都接受過嚴格的語音訓練。

電影《粗野派》電影《粗野派》

除此之外,電影中的建築草圖和成品,也是由生成式AI參與創建。

《粗野派》中的草圖《粗野派》中的草圖

雖然批評聲音不少,《粗野派》還是獲得包括「最佳影片」大獎在內的大量提名,布洛迪和鍾斯也分別獲得獲得「最佳男演員」和「最佳女配角」提名,前者已經斬獲金球獎影帝的獎項。

《粗野派》不是唯一一部有AI參與的奧斯卡提名電影。因為抵製AI曾經大罷工的荷李活,似乎開始釋放出友好的信號。這引發不少爭議:如果大家都用AI增強表演,那演員還需要磨練「演技」嗎?

評獎的事情讓學院派自己去定奪,作為一名非專業影迷,我更看重的是電影給我帶來的總體感受,像是「AI成龍」這種不尊重觀眾的效果,市場會自己投票反對,而如果能帶來更好的效果,那我覺得,無可厚非。

影片《傳說》中用AI打造「年輕成龍」,效果太差被「抽水」影片《傳說》中用AI打造「年輕成龍」,效果太差被「抽水」

但作為一名創作者,雖然領域不同,類似的問題也一直縈繞著我。演員演戲,我寫文章,如果那些動人的影視和片段和文字背後都經過機器的參與,我們人的位置又在哪裡呢?

愛上AI的理由很簡單

其實,在來到愛範兒之前,我幾乎不會使用任何生成式AI。

或許是被像《2001太空漫遊》這樣「反AI」的科幻作品潛移默化,又或者是單純對當前還比較新生的AI產出不夠信任,我對人工智能技術有一種下意識的牴觸情緒。

《2001太空漫遊》中,AI機器人HAL 9000為了完成任務選擇殺害人類《2001太空漫遊》中,AI機器人HAL 9000為了完成任務選擇殺害人類

即使身邊的朋友們都不停安利它整合資料如何高效,或者能快速了結一些意義不大的長文字工作,我和ChatGPT總是沒聊幾句就失去興趣,還是繼續執拗地選擇自己手動敲下每一個字符,用傳統的搜索引擎在浩如煙海的網絡資源中苦苦檢索。

而成為愛範兒的一員後,AI幾乎無可避免:不僅是因為工作流中本身就包含了大量AI工具的運用,而且這裏幾乎每個小夥伴都在使用AI提升效率。

再加上工作中要接觸大量最新的AI動態,漸漸也對各種技術和產品熟絡起來,也就沒那麼牴觸了。

其中,入門相對簡單,效果也很好的AI搜索引擎,給了我不少驚喜。

AI搜索引擎PerplexityAI搜索引擎Perplexity

作為媒體人,如何豐富文章的信息量常常讓我苦惱。傳統的搜索引擎,鍵入關鍵詞後的結果總是一個個網頁,需要浪費大量的時間去一個個點開,自己提煉信息點,還總是會遇到很多類似的內容。

而現在,我在Perplexity或者秘塔敲下一個產品的名字,或是一個新聞事件的標題,就能直接生成一個相關的「百科」頁面,產品和事件的「前世今生」盡收眼底。

最關鍵是,每一個信息點都標出來源,鼠標一指就能看具體信源,不管是核查還是深入瞭解都非常方便。

至於像是ChatGPT這樣的生成式機器人,在不斷嘗試和碰壁之後,也漸漸發現了正確的打開方式,成為日常工作乃至生活都常常需要求助的幫手。

身邊很多朋友都對我們的工作有一點小小的誤解,認為只要prompt寫得夠詳細,就能讓AI代筆,秒出長文章。

好吧,我不是沒有嘗試過,直接將提綱和殘篇丟給ChatGPT,讓他幫我續寫下文,生成的文字不僅一看就知道不是活人的口吻,也幾乎通篇廢話,沒有任何乾貨。

AI當不了代寫的兵工廠,但坐擁全人類知識積累的它很適合出出主意,從中獲得一些啟發或者靈感。

就拿最近一篇稿子來說,當時我需要一個和「迷你主機」一樣,在成熟市場中因為改變產品形態而取得成功的產品,ChatGPT給了我五個選項:Airbnb、戴森吸塵器、特斯拉電動汽車、GoPro運動相機、Spotify流媒體。

雖然選擇很多,但除了運動相機之外,其他都差了點意思,或者不太準確。

或者一些原理比較複雜的新生技術,我們自己理解起來都雲裡霧裡,更不可能直接貼在文章,這時候可以讓AI用通俗易懂的語言解釋一下。

不過,目前來說,不管是哪家的AI都有一個通病:可以提供很多選擇,但能直接用的其實不多,因此需要不斷調整和重覆生成。

而在涉及具體的時間、人物、事件的時候,我也很難完全取信於生成式AI,擔心其中混入了幻覺。

法蘭西斯・福特・科波拉去年的電影《大都會》因為在預告片中引用了大量AI生成的幻覺影評鬧出烏龍法蘭西斯・福特・科波拉去年的電影《大都會》因為在預告片中引用了大量AI生成的幻覺影評鬧出烏龍

因此更多時候,我都是在想法有點卡殼的時候求助AI,讓它代替我進行頭腦風暴,可能就能出幾個能一語驚醒夢中人的關鍵詞。

大部分的使用場景都是如此,直到有一篇文章,我忽然感覺自己,完全被AI擊敗了。

我被機器擊敗了嗎?

在寫某篇稿子的時候,主編建議我多從美學的角度去展開,比較理想的情況就是找一種藝術流派,或者藝術作品,成為貫穿整篇文章的主心骨。

這倒是讓我有點發愁。長達千年的中西方藝術史,流派風格和作品多如牛毛,殫精竭慮選出的幾個,不是被前人引用到有點氾濫,就是不夠匹配。

一籌莫展之際,我只好向ChatGPT求助。提煉好寫作對象的一些美學關鍵詞和理念後發送,GPT很快就提供了幾種設計流派給我。其中,一種有點少見但又十分匹配的現代建築風格,瞬間擊中了我。

被擊中的不只有我自己,當我選取了這個流派一個代表建築(也是GPT提供)作為喻體成文後,主編也覺得它恰到好處;在文章發佈後,家人看完也專門發微信跟我說,這個比喻找得特別巧妙。

正當我沾沾自喜時,家人隨口又問了一句:

這是你想出來的嗎?

看到這條微信,我忽然有一種作弊被抓包的尷尬感覺,扭扭捏捏以一句「是AI幫我想的」回應。

這種尷尬又轉變成一種酸溜溜的感覺:我,是被AI擊敗了嗎?

老家不少親朋好友的眼中,「編輯」這個崗位自帶一種「光環」,彷彿靠筆杆子吃飯,就意味著肚子裡墨水不少,不僅出口成章,各種知識還能信手拈來。

但我自己真實情況是,有時一句話怎麼調整都不通順,需要AI來幫忙改改;搜腸刮肚老半天都扯不出一句名言或者例證,最後只能讓AI來找。

我的ChatGPT我的ChatGPT

雖然因為被工作淹沒,這些想法很快被我拋諸腦後,但從來沒徹底消失,我也因為這次效果不錯,而更樂意去使用AI了。

但有時看著ChatGPT給出一個又一個驚豔的答案,也會思考,既然AI勝過我這麼多,那我作為人類的意義,又在哪裡呢?

人類不會一敗塗地

即使是大肆鼓吹AI改變生活的科技大廠們,都還在接二連三推出翻車的AI產品廣告,不經意流露出AI時代下人類的創造力的悲觀態度。

有了Google的AI,父親鍵入兩三句話就能幫女兒完成一封給運動員偶像的粉絲信,措辭或許比還是小學生的小女兒都要完美,但,情感在哪裡?

Apple Intelligence在手的辦公室白領,看起來懶惰、愚蠢,但只需要輕點幾下,就能生成一封用詞嚴謹的郵件。

蘋果眼中有了AI的打工人蘋果眼中有了AI的打工人

這些被噴慘的宣傳片,背後都是一種令人不安的價值流露:有了AI,我們無需自己進行創造,甚至,還不需要有智商?

功利地來說,既然AI比我更多現代藝術,我窮盡一生都不可能瞭解世界上所有藝術作品,那我為什麼還要去「沉澱」?

既然AI能幫遣詞造句,能計算出最巧妙的措辭,那我還有必要自我鞭策,不斷磨練一手好文筆嗎?

聽到我這些苦惱,主編安慰我說,其實沒必要這樣去比較。

如果說以前的人類想要有高質量產出,那免不了要進行大量的輸入,通過知識和見聞的沉澱,還要經過不斷練習和苦心經營,過程就像是蚌殼孕育珍珠。

AI改變了這個過程,它懂世界上一切知識,因此輸入的過程變成一種「按需取用」,不必再「養兵千日」。

但這不意味著人類無需再去積累和沉澱,如果一個人不去追求知識,那最後,他很可能連要朝AI輸入什麼內容,都無從下手。

如同那個被我用在文章的現代建築,如果我對藝術毫無瞭解,我很可能無法將其從那幾個GPT提供的備選中挑出。

這也是為什麼即使每個人在互聯網時代都坐擁「知識」寶庫,但真正能言之有物的意見領袖,依舊鳳毛麟角。

新聞學界也認為,即使未來AI新聞大行其道,機器人也永遠無法超越人類,那就是我們作為人的經歷,那些是我們在現實中切身體會得到思考。

AI能站在前人的思維模式上分析,按部就班,但靈感的火花很難被計算。創造本身就是一場實驗,混合每個人都獨一無二的閱曆和思維方式,最終才有可能產生獨一無二的見解和創造。

就像是一台全新的手機,AI只能從站在一個定死的標準衡量它的配置,而親自上手摸過用過的人類,才能真正告訴你藏在參數背後的實際體驗。

也就像這篇文章一樣,雖然零零散散談了很多,但都是我內心的想法,或許不夠嚴謹,但起碼足夠鮮活,也是機器人所不能具有的體驗。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愛範兒 (ID:ifanr),作者:蘇偉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