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北過年,是種什麼樣的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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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過年好哇,不知道今年過年大家都是在哪裡過的。
是留守工作崗位,是回家過年,還是出去玩了呢?
今年我還是選擇回家過年,所以再次踏上返回東北的旅程。
不知道大家覺得在東北過年會是什麼樣的呢?
很多人受影視劇或者短影片的影響,都會覺得東北的年味應該是挺傳統的。外面冰天雪地,大家圍坐在炕上磕著瓜子看春晚,灶台上咕嘟著殺豬菜,小孩子在院子裡放著小呲花(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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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戶外是碼成小山的粘豆包和凍梨柿子,院子裡是剛從早市買回來的大公雞,都等著年三十兒開飯上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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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些只是大家對於東北過年的初印象,那最真實的東北過年又會是什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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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採買的食材,用心挑選的春聯和福字,大街小巷播放的喜慶歌曲,路上步履匆匆卻帶著喜色的行人。
這是東北過年的煙火氣,也是從東北早市遍佈的人情味。
平時大家更多還是從網絡上看到東北早市,而這次趁著過年,我再次回到東北。
帶大家一同領略一下東北真正的過年氣息。
一
東北最魔幻的早市,我親自去了一趟。
有人說,早市是一座城市的靈魂,是距離生活最近的地方,那東北的早市就一定是煙火氣最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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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剛入冬開始屯冬菜,到大年三十的上午,你都會感受到早市上人們熱鬧的氛圍。
當你切身站在東北早市的街口,你的第一感覺一定會是:好多人啊。
甚至往前望,你都看不到前面賣了什麼,因為眼前只有密密麻麻的人群,一邊喊著「借過」「麻煩讓一下」,一邊在不同攤販之間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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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聽到的都是親切的鄉音,在來來往往的吆喝聲中,早市就熱鬧起來了。
想在早市買菜,一定要講價,再便宜也要講,討價還價才有意思,你一句,我一嘴,價錢很快就敲定了,買的高興,賣的也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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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摩肩接踵,口中呼出的白氣在冷風中飄散,裹著厚厚的羽絨服,手裡拉著專門買菜的小推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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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認識的商販交談著,和熟識的鄰居交流著買菜信息,誰家的菜便宜,誰家的肉新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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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盤算著還要買些什麼,一邊挑選著在哪家店舖下手比較好。
如果說東北早市的特點是遍地的特產,那麼靈魂就是早餐攤上升騰的熱氣。
即便各地的早市都堪稱便宜,但東北早市依舊以其物美價廉的特色脫穎而出。
十塊三斤的橘子,兩元五個的玉米麵餅子,兩塊一根的大油條和糖果子,三塊一碗的豆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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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市街頭一口口熱氣騰騰的油鍋,棚子裡一碗套著塑料袋的豆腐腦,五塊錢的組合就是東北人的「貝果+咖啡」。
「量大,管飽,還便宜」這是短影片博主拍攝東北早市的統一話術。
而大家對於東北物價的感歎和驚奇,其實也是東北早市最質樸的符號。
東北物產豐富,使得這些商品的價格並不昂貴,也使得聚集著最旺盛人氣的早市再次展露出東北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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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東北如今不再像之前那樣繁華,但早市卻一直保持著它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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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美價廉成為它的新招牌,吸引著全國各地的人前來領略東北的廣闊豪邁,以及東北人的熱情好客。
在東北早市,另一點特別之處就在於人們的購買量。
毫不誇張地說,只要冬天運白菜的車到了早市,就會有一堆人圍上來,都不能算是搶購了,只能是排隊下訂單。
然後商家會把車開到小區樓下,幾百斤幾百斤的搬到家裡:「有時候睡夢中被媽媽的電話叫醒,只用說下來一下,我就知道是要找苦力搬菜了」。
這種場景應該是所有東北孩子都會經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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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白菜,還有蘿蔔、大蔥、地瓜等能長時間保存的蔬菜,有的還會聯繫熟識的肉店提前訂購半扇豬肉。
我想,這種壯觀景象應該就只會在東北發生吧:白菜排成了牆,土豆壘成了山,饅頭堆滿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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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是因為天寒地凍環境惡劣,所以需要提前準備一家人過冬吃的食物。現在即使生活條件好了,東北人還是保留著這種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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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哪是在囤年貨,分明是把整個寒冬的熱乎勁兒都攢在了食物里。
二
過年期間的早市,藏著另一個東北。
很多人會好奇,為什麼到現在,早市還是東北人買東西的重要去處。
明明在超市里買東西更方便、更乾淨,那早市存在的意義到底在哪裡呢?
首先,早市的形式能保留到今天,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東北大部分城市的產業結構。
上個世紀的東北,沒有像現在這種成體系有活力的商超和菜場,鐵路倒是發展起來了,所以大家就都把自己家裡要賣的東西搬到鐵路附近人多的地方。
漸漸地,鶴崗、鞍山、本溪等憑藉礦產資源在近代崛起的城市陸續開設了工廠,工人們上班時,也會順路採買家裡要用的東西。
買的人多,擺攤的小販數量也越來越多,大家一傳十十傳百,逐漸聚集到一起,形成了有一定規模的集市。
後來,為了貼合工人工作前採買的時間點,小販們營業的時間也越來越早,最後穩定在天亮左右。
長久以往,東北的早市就應運而生,也一直留存至今。
一輩兒一輩兒的,父母帶著孩子去逛早市,孩子成了父母又帶著下一輩逛早市。
這種習慣逐漸成為東北人骨子裡的一部分,所以直到現在,早市都是東北城市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其次,就是東北早市便宜的物價,這也與東北本身的農業規模有關。
這片黑土地不僅承載著中國糧倉的使命,更滋養出東北人紮根鄉土的態度。
東北作物產量大,再加上省去了長途運輸和中間商環節,這些帶著泥土芬芳的農產品能以近乎成本價走進百姓的菜籃子。
「咱這兒的菜都是周邊農戶自產自銷,量大管夠,自然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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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產量基數足夠龐大時,即便每斤只賺幾毛錢,薄利多銷的模式依然能讓農戶和商販實現雙贏。
不僅是蔬菜和糧食,還有丹東的草莓藍莓、大連的蘋果、鞍山的南果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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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從黑土地裡生長出來的經濟邏輯,讓東北早市的白菜價成為了它的標籤。而這也是東北人質樸、一生都深耕於這片熱土的回報。
隨著電商平台的興起,越來越多的東北人再次回到黑土地,用他們的方式向外界介紹屬於東北的特色,也讓全國人民見識到東北人深植黑土卻永遠向陽的生命力。
直到如今,東北人骨子裡的樂觀、頑強生活的態度仍然是東北早市的主旋律。
包括很多外地人第一次來早市,可能會覺得東北各個城市的早市,賣的東西都大差不差。
我一直認為這是東北人在廣袤土地上生長出來的團結,一種「過了山海關,都是東北人」的高度認同感。
這些都是屬於東北人的記憶,也是漂泊在外的遊子很難感受到的氛圍。
三
東北人過年的硬核,可不止早市。
東北人到底有多熱情,年夜飯就能見一二。
肉菜仍是主角:切好的滷味涼盤,顫巍巍的大肘子和整隻燉的雞,還有海鮮和牛羊肉,甚至拌個拍黃瓜也要加點豬頭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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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現包的餃子和自家做的水果罐頭,還有年前走油的炸貨,滿滿一大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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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碼都是冒尖的,不誇張地說,這桌飯能讓大家從大年三十吃到初二初三。
對於東北人來說,無論多貴,平時多捨不得買的東西,過年都會買。
這不僅是東北人對於自己辛苦了一年的犒勞,也是對好日子的憧憬。
畢竟之前只有過年大家才能寬裕一點,吃點好的,現在大家的日子好起來了,也希望未來的生活會越來越好。
在東北過年,走親訪友也很熱鬧。
大家拿著大包小包的禮物,按照親戚遠近開始走動,通常的標配就是牛奶、飲料、啤酒、白酒,再加上成箱的砂糖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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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過年期間的禮品櫃檯
到一家就嘮一會,吃點瓜子零食,坐一會就要去下一家。
這個時候主人家都會留客吃飯「這都幾點了,吃完飯再走吧」。
不過大多都會推脫,最後在發紅包「推嚷」中結束,前往下一家。
東北人過年還有一套獨特的流程就是請神送神。人們一般會選擇合適的位置掛上大幅的家譜和神像貼畫,各家的供奉習慣也不盡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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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供奉灶王爺圖片來源:小紅書花信風
有的是從臘月二十六開始供奉,到正月初五送神;有的是從臘月三十供奉,正月初二或者初三送神。
但在貢品方面基本是相似的,加了紅粉條的供菜,三杯酒,三樣水果,蓋了紅章的饅頭,香爐等。
這種擺碗供奉先祖的習慣,不僅是東北人期許神仙對自己新一年生活的保佑,也裹著滾燙的人間心意。
地上的人盼著天上的人嚐口熱乎飯,就像往昔圍坐炕頭時,總要把第一口的那片肉夾到對方碗裡。
四
為什麼東北人會用這種方式過年?
很多人都會覺得,現在過年的年味真是越來越淡了,不再像小時候那麼熱鬧。
但是作為一個剛來上海但土生土長的東北人,還是會想念和偏愛東北過年的氛圍感。
不僅是東北街頭的各種小攤,各種東北美食,我愛的鍋包肉和鮁魚餃子。
更重要的是東北過年的熱乎氣,有錢沒錢,回家過年。
正是因為東北人一直把過年當作全家人天大的事,才會在東北的家家戶戶中感受到年味:一種獨屬於東北人敞亮、樂觀、豁達的人情味。
「倆蒜就別掏錢了,直接拿走吧大姨,味兒好再來啊」「給孩子的,別撕扒,明年孩子大了就不給了」。
這是東北人曾在日子不好過的時候一起熬過來的扶持和交情,也是骨子裡的自由、鬆弛和豪爽。
從買年貨,到年前走油,從放鞭炮,到包餃子,從請神送神,到供奉祖輩。這一套流程是東北過年全家人必須要做的事情,也是對於舊的一年辛苦犒勞和新的一年美好期許。
無論是年夜飯桌上豐盛的菜餚,明知麻煩卻要親手包餃子,置辦年貨的固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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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在回家路上遇到風雪時一顆熱烈歸家的心,亦或是在人口攢動的早市中,感受街頭巷尾的人情味。
這些都是東北人過年的選擇。
因為東北的年味,一直藏在人們願意為彼此、為春節花費的時間里。
或許年味從來都未曾消失過,它從不在電子紅包和商場促銷活動中,而是一直躲在日常中你未曾留意過的角落里。
在堅持手寫春聯老人筆尖的墨跡里,在街道兩側的白雪和紅燈籠里,在回家落地吃的第一口餃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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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上午,早市人群仍然密集
還藏在獨在異鄉突然聽到的家鄉話時的哽咽里:
「去哪?回家過年啊!」
窗外大紅燈籠映著雪地,屋裡蒸騰的熱氣在玻璃窗上凝成水霧。
不知誰家放的二踢腳「咣當」一聲炸開,滿屋子飄的都是人情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