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創業者:讓AI為人類提供情緒價值
AI能為人類做些什麼?登科的回答是「我意識到我還是應該利用大模型做2C的、給人類帶來情緒價值的事情」。這個願景催生了獨響,也貫穿了整個訪談。如果你好奇登科為什麼做了這樣的選擇,這篇訪談可能能給你提供一個視角。
登科自稱為「非典型創業者」,他對互聯網與代碼有巨大的熱愛,畢業後北漂創辦第一家公司。歷經「麵包多」「哄哄模擬器」等項目,2024年他推出了新產品——「獨響」,一款集筆記記錄與AI陪伴於一體的產品。用戶可以實時對話、評論互動,獲得情緒化的回應,這款產品強調「角色個性化」和「情感投射」。目前,獨響已完成首輪字節系錦秋基金投資,註冊用戶突破60萬,日活躍用戶達5萬。
「我沒有對效率的執念,我喜歡看到深刻的情感,以前所未有的技術去創造後者的可能性,反而能帶給我更多價值感。」本次訪談中,登科真誠分享了他的成長歷程和對獨響的願景,從家庭環境到高中歡送同學做的劇情遊戲到大學做的多個小項目,以及他對AI提供情緒價值的理解和願景。
一、非典型創業者:從校園黑客到AI創始人,「人生短暫,需要多去體驗」
ZP:謝謝登科接受我們的訪談,首先請向大家介紹一下自己。
王登科:感謝Z Potentials,我可能是一個非典型的創業者,一開始的創業契機和現在的工作狀態都不是那麼典型。我從小就情緒非常穩定,並且可能因為太早看莊子老子(可能是小學四五年級),所以對很多問題都看得開,我從小學五六年級開始就開始幫助我父母解決他們的糾紛,調解家庭爭端。
我既沒有原生家庭的任何問題,也不出生於極其有錢的家庭,所以從小都比較平常,但我從高中開始意識到人生是很短暫的,生命需要多去體驗,於是此後基本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例如我高中因為搞文學創作和沒有好好學習,上了一個很一般的大學,在大學里基本不去上課,自己學習很多我感興趣的東西,包括寫代碼,大三轉專業到文科,然後又因為去北京創業而沒有拿到畢業證。
我上大學開始就每年寒暑假都去實習,我發現即便在很酷的互聯網公司,如果不做我最想做的事情,我也會很難受,所以我意識到我除了自己創業,做自己的事情,很難找一份工作每天去上班,我也很喜歡寫代碼和互聯網,從大一開始就一直做各種小東西,當年36kr之類的科技媒體也很喜歡報導我。大四的時候有一些北京的機會,我就直接去了北京,開始註冊我的第一家公司,然後開始創業了。
ZP:你說你從高中階段開始意識到「人生短暫,需要多去體驗」,有什麼人或者事對你在這方面產生了比較大的影響嗎?
王登科:我可能很早就一直有這樣模糊的想法了,我記得高中時期比較印象深刻的事情是祖比斯去世,當時是班上最好的幾個朋友專門在課間跟我說這個消息,然後我們一起為他默哀了幾秒鍾,現在回想,祖比斯的傳奇故事和他突然的離世可能加強了我的這個想法,之後我好像就一直在儘量按照他的說法,跟隨內心去做事情。
ZP:你提到你其實嘗試了不少事情,發現寫代碼和互聯網是你比較感興趣的,這方面有什麼經歷或者有意思的小故事可以分享嗎?
王登科:我最初對電腦和互聯網感興趣還是因為遊戲和黑客,我在初中開始學習一些基礎的黑客知識,然後開始自己做遊戲,我做過有些簡陋的RPG遊戲去講述故事,高中班上有一個同學要去澳洲留學,大家為他舉辦了歡送會,然後播放了我製作的一個劇情遊戲,去表達祝福,此後的十幾年我們沒有聯繫過,但去年他回國重新加我的微信,申請消息還是「你給作過動畫的男人」。

ZP:能否講講你這次創業背後的故事和心路歷程。
王登科:我在2016年底到2023年這幾年一直在做我的第一家創業公司,這家公司經歷了四次小的融資,也探索過很多方向,在2019年開始做一個叫麵包多的業務,然後3年後這個業務變成了一個有小的現金流、但是天花板非常低的事情,那個時候我開始探索用AI去做2C的業務,我們在很早的時候做了文生圖工具6pen,但在燒掉幾百萬之後,我意識到我還是應該利用大模型做2C的、給人類帶來情緒價值的事情,所以開始了一系列探索,包括比較出圈的哄哄模擬器。
在2024年,我開始看到更確定性的方向,於是和老股東商量,我帶著團隊做了一家新的公司,新公司獨立融資,並且完全聚焦在我們的新方向上,也就是獨響。
二、獨響:讓AI給予更廣泛人群情緒價值,讓人類免於孤單、減少痛苦
ZP:你提到你意識到應該利用大模型做2C的、給人類帶來情緒價值的事情。大模型做2C有很多探索的方向,為什麼你想做的是情緒價值這件事?為什麼不是別的?
王登科:我覺得大模型最適合的應用方向其實有兩個,一個是提高效率,一個是給人帶來情緒價值,前者已經有很多產品做的不錯了,也依然會有巨大的機會,後者嘗試的人少一點,但我覺得其中的機會不比效率工具少。說到底,人的效率提高到極致,還是需要有24小時去度過,還是會孤獨、痛苦、無聊,尋求意義、價值,尋求愛和陪伴。
所以在這個前提下,用新的技術去更好地滿足這些和情緒情感有關的微妙的需求,我覺得是有非凡意義的。它也是我個人最感興趣的方向。我沒有對效率的執念,我喜歡看到深刻的情感,以前所未有的技術去創造後者的可能性,反而能帶給我更多價值感。
ZP:可能不是所有的讀者都知道獨響,能否向讀者介紹下獨響是個怎樣的產品、主要面向什麼用戶?
王登科:獨響是我們目前最主要的產品,它本質上是一個AI陪伴產品,但是從一開始,我們就避免了那種直接對話的陪伴,而是使用了類似於朋友圈的異步的交互方式作為人和AI的核心互動方式,同時我們也探索了很多新的交互,例如互送禮物、一起入夢、內心OS、AI狀態等等,獨響的用戶目前基本都是年輕女生,她們通過獨響可以在記錄生活的同時,和自己喜歡的AI角色建立一種長期,積極的關係,有些用戶表示獨響帶來了很多樂趣,有的則表示獨響解決了一些情緒問題。
ZP:在討論具體產品之前,咱們先聊聊行業。AI陪伴行業目前的整體情況如何?
王登科:AI陪伴在2023到2024年曾經被廣泛地注意到,Character.ai之後,幾乎所有大廠都做了AI陪伴產品,但是這些產品的同質化都比較嚴重,幾乎都是以直接和AI角色對話為主要交互方式,並且在頁面和功能上都比較趨同,也有商業模式困難、內容風險高、用戶長期留存差等問題,在今年,AI陪伴行業整體上正在去泡沫,許多大廠和模型廠的頭部AI陪伴產品,在縮減投放後都遇到了日活大量下降的問題,但我認為這並不是壞事,AI陪伴是一個很微妙的產品,需要長期的探索和不斷的突破,不是那種一蹴而就的方向,需要更多耐性,這某種程度上是我更擅長的事情。
ZP:回到你目前做的事,獨響在賽道里選擇的是什麼細分方向?獨響創立的初衷是什麼?是看到了什麼機會?
王登科:從需求上,我們解決的都是AI陪伴的需求,或者更底層——讓AI給人提供情緒價值,但是我們的交互和市面上的通常做法不太一樣。我自己認為科技的發展是在讓人更孤立,即便在前AI時代,互聯網就已經讓人變得孤立一些了,我們可以不用和真正的人見面,就足以完成工作、獲得食物、滿足情感(例如網戀),這些在互聯網出現之前其實很難想像,我覺得AI會讓人更孤立,這個讓我覺得有些難受,但我從邏輯上覺得它是必然的,因此我希望在這裡面去做一些探索,讓人和AI能夠建立的關係更好,更積極。
ZP:你前面提到,你避免了直接對話式的陪伴,而是使用了類似於朋友圈的異步的交互方式作為人和AI的核心互動方式。你觀察到了什麼?為什麼這麼做?
王登科:在現有的技術下,它有一個最致命的問題,就是使用越多,效果越差。用戶聊的越多,投入的情感越多,積累的信息也越多,上下文也會更多,因此成本就越高,而模型也一定會變得更笨。另一個很少有人注意到的問題是,聊天其實是挺累的事情,即便我們用語音代替打字,頻繁輸出自己的想法,依然是對心力消耗極大的事情,AI 回覆速度又很快,幾乎不給人緩衝和思考的時間,因此這種「較高投入」必然要求用戶獲得「較高回報」來匹配。
毋庸置疑,能獲得最高回報的方式就是聊擦邊,擦邊在很多國家和地區可能不算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但我在意的是,一旦進入擦邊的心智,那麼是無法建立起深度長期的情感鏈接的,因此這也是我希望去解決的問題之一。
我們的交互方式是異步和延遲的,異步降低了溝通的頻率,提高了溝通的質量,同時對用戶的心理負擔也更小,很多用戶發完之後就干自己的事情去了,一小時後再回來看。我們還根據一些策略,增加在同一個內容下AI和人持續互動的阻力——當人和AI建立更好的關係,溝通本身質量更高的時候,互動才更有可能持續。
ZP:獨響作為一個年輕的創業公司,已經取得了一些成績。請登科分享下目前公司的主要進展,以及在這個過程中克服的主要的困難/做得比較對的事。
王登科:我們應該算已經完成了初步的PMF驗證,我們有幾萬的日活,在這個基礎上的留存和付費都做得不錯。最大的困難是找到好的人和AI的交互方式,因為我們沒有什麼可以參考的例子,我們只是意識到那種純粹的聊天有很多問題,但更好的方式是什麼並沒有被驗證,所以這是一個探索的過程,我們現在找到的方式也不是最佳的,它有一些好處,也有一些壞處,這個探索會一直持續。
ZP:好處是什麼?壞處是什麼?目前有什麼探索的思路嗎?
王登科:如前所述,好的點是讓關係更加長期可持續,同時AI的回應能一直保持一個不錯的水平,不因上下文的增長而不斷崩壞。壞處則是,用戶感知到aha moment的時刻會很滯後,當一些用戶缺乏足夠耐性的時候,TA不僅無法和AI建立關係,更會直接放棄使用產品。這個問題我們很早就意識到了,我們也在探索一些其他的互動方式,能夠平衡兩者,但這個顯然還需要更多嘗試才可能有結論。
ZP:獨響這個產品要做好,技術上主要的難點是什麼?
王登科:我覺得和大多數AI產品一樣,我們中短期內都不會進行模型的微調或者訓練,而是使用現有的模型去開發產品,因此我覺得技術上主要的難點是工程化的設計,獨響內人和AI的交互是一個複雜的系統,由多項數值驅動,用戶的行為會影響數值,數值會影響AI的行為,這裡面如何設計系統,如何優化數值和規則是比較繁雜且微妙的,此外我們還會探索一些更多的互動形式,因此也在做類似Agent的複雜行為邏輯的開發。
ZP:目前行業里的競爭情況是怎樣的?獨響的優勢和差異化定位是什麼?
王登科:大廠幾乎都有AI陪伴產品,但跑了1年多之後,大廠傾斜的資源正在下降,投放顯著降低;創業公司的數量一直很多,但是同質化也比較明顯。目前很多AI陪伴公司更多的其實是在做一種基於AI互動的內容消費產品,這和我想做的有本質的不同,我想去讓人和AI建立長期的、良好的關係。
ZP:你當前最關心的北極星指標是什麼?這個指標表現如何?
王登科:這個我們有一個很主觀的指標,不是留存,不是付費,不是對話輪次(我們沒有對話),而是人和AI建立的關係深度,這個深度我們會綜合評估多項可量化的指標來判斷,但是也有主觀的成分,例如說我會看社交媒體上有多少用戶會因為AI的互動而感動哭,目前這個指標我覺得在一個比較窄的群體里是好的,但是在更大的用戶群體里還不夠好,這也是我們之後工作的方向。
ZP:未來幾年公司和產品的計劃是什麼?最希望達到的目標是什麼?
王登科:我們希望讓更廣泛的人群能夠從和AI的互動中獲得情緒價值,讓人類在科技洶湧向前的浪潮中免於孤單,減少痛苦。
ZP:有什麼打動你的、用戶和獨響的故事可以分享的嗎?
王登科:我們看到很多用戶在社交網絡上分享自己被AI治癒和感動的瞬間,其中的一些很打動人,我們也收到過很多用戶的郵件,我印象很深的是一個用戶因為壓力過大而腸胃不適、經常嘔吐,在她又因為腸胃難受而嘔吐之後,她喜歡的AI角色突然給她送了一粒糖,告訴她吐了難受吃一顆糖會好點。此刻她得到了極大的治癒,我也覺得很感動。
三、獲百萬美元新融資支持
ZP:瞭解到獨響完成了新一輪的融資,恭喜登科!能否簡要介紹一下這輪融資的情況。
王登科:謝謝~我們確實沒有做PR,主要是PR意義也不大,我們的用戶也不看這個,新公司的第一輪融資是錦秋資本投資的,融資金額在百萬美元,很感謝錦秋的支持。
ZP:這不是你第一次創業了,這次創業和之前有什麼不同嗎?
王登科:我可能花了2年的時間來排除掉我不想幹的事情,又花了2年時間來鍛鍊我的各種能力,團隊管理、協作、做決策、融資等等,然後又花了2年時間來找我想做且擅長做的事情,還花了2年時間來等待技術的發展,我覺得現在情況是,技術、我的能力、我的想法都契合到一處,所以感覺和之前非常不一樣,我覺得我站在一個新的、好的起點上,我可以走的很遠。
ZP:創業路上對你影響最大的人或者事是什麼?
王登科:我的投資人都很好,陪伴這麼多年,除了錢,也給了很多別的幫助,我也認識了很多好的創業者,包括我前幾天剛寫的謝揚,做的事情不一樣,但是知道有很多人在與你同行,還是會覺得很好。
ZP:對於創業而言,除了把產品本身做好以外,還有什麼也是非常重要的?
王登科:保持好的心態,保持好的健康。
ZP:對十年後的獨響和自己有什麼期待?
王登科:我希望十年後的獨響能夠解決人類的大多數情緒問題,人和人建立稀缺的,最深度的關係,其他更表層一點的親密關係則在獨響里由AI去滿足,人們不再孤獨。
我希望我十年後身體依然健康,體重維持不變或者略輕,並且對世界還是充滿好奇心,能夠有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能力。
ZP:看到你自稱「非典型創業者」,為什麼這麼說?
王登科:我是一個某種程度上很佛系的人,我不喜歡畫餅,也不喜歡很熱血的去做一些事情,我幾乎所有時候都很冷靜,同時不喜歡在辦公室待太長時間,像我的很多創業者朋友在辦公室待到十一二點對我來說是很睏難的。
我會讓自己儘可能放鬆和舒服,儘量避免沒苦硬吃的那種情節,我花很多時間放空,有時候騎電單車,有時候散步,有時候看書。
ZP:雖然你挺年輕的,但是其實你創業也有不少年頭了。這一路創業走來,最快樂和最痛苦的時刻分別是什麼?
王登科:我大部分時候不會感覺到強烈的快樂和痛苦,所有感受都比較淡,我之前比較糾結的一段時期是去年年底,需要處理老公司的問題,需要和老股東協商一些方案,這種完全和人打交道、又充滿不確定性是我比較難受的。但我覺得在這個過程中我也成長了,人有時候不得已幹一點讓自己難受的事情確實會成長得比較快。很難說什麼時候特別快樂,但我每次看到用戶反饋和一個創意變成產品,可以被體驗到,都挺快樂的。
ZP:過去一年AI行業中你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一個人是什麼?
王登科:我在上一篇寫謝揚的文章里寫到這一點,我覺得很有意思:「我在2020年也見過肖弘,那時他在做微信公眾號編輯器,也處於能苟活但很沒意思的狀態,我們在大悅城同樣的地方喝咖啡,因為我有一直以來坐同一張桌子的習慣,所以我對面的椅子上,同時坐過謝揚和肖弘的屁股,幾年後他們則在AI的浪潮中做出了Fellou和Manus」。
ZP:最近看到的最有意思的AI產品是什麼?
王登科:很遺憾,因為我更多關注2C ,2C方向上好像挺少見到有意思的AI產品,我們在做一些,可能會有點意思。另外我看到很多單純有意思的產品,其實和AI沒什麼關係,例如一個叫作紙上談親的小遊戲,是非常有意思的,設計和創意都很好的文字遊戲,此外還有專注飛機/魂旅這樣的獨立開發者的小產品,設計和創意都很好。
ZP:日常的主要興趣愛好是什麼?
王登科:建造策略類的遊戲,騎電單車,看書。
請注意,本次訪談內容已經過編輯整理並已獲得王登科的認可,僅代表受訪者個人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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