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左江“朋友圈”:華安證券發佈左江科技退市風險警示後2023年4月研報推薦買入

時至今天,《左江科技:算力領域的璀璨明珠,DPU放量乘勢而起》的報告,仍然掛在一些主流的證券類網絡平台。

在“*ST左江”公告確定將被實施“退市風險警示”的前三天,華安證券研究所所長尹沿技牽頭署名發佈了這篇深度研報。

半年後,華安證券因此先後收到了深交所的警示函、安徽證監局的監管函。

21世紀經濟報導調查發現,僅在2023年,亦有德邦證券發過對左江科技的點評、民生證券還組織過ST左江的電話會。

華安證券“遭殃”,顯得獨特而意味深長。

在一些討論中,仍有資金篤定*ST左江不會退市。在證券市場推進清退劣質、劣跡企業政策背景下,這種期待日益虛無渺茫。

德邦、東北、民生曾推票

2024年2月5日,春節前幾天,深交所對華安證券下發了警示函。

深交所稱,2023年1月31日、2月25日、3月25日,上市公司左江科技(300799.SZ,以下簡稱左江)連續三次發佈了公司股票交易可能被實施退市風險警示的公告。

但是,2023年4月25日,華安證券發佈了題為《算力領域的璀璨明珠,DPU放量乘勢而起》的深度研究報告並推薦買入左江。經查,華安證券發佈的相關研究報告分析結論依據不充分,結論不審慎,未充分揭示投資風險,公司對研究報告質量審核把關不嚴。上述行為構成違規。

2024年2月18日,春節假期一結束,安徽證監局繼續向華安證券下發監管函,指出公司存在三項問題:

第一,公司發佈的涉及“左江科技”等研究報告存在製作不審慎的情形;第二,公司在人員管理、網絡安全管理、融資融券業務管理等方面存在不足;第三,公司在開展投資銀行業務過程中,個別項目盡職調查不充分,質控、內核把關不嚴,持續督導不到位。

在華安證券的監管函已經落地後,德邦證券和民生證券的分析師似已“置身事外”。

根據記者調查,推薦左江科技的券商不止華安證券一家,但大多都在2023年之前。

據公募人士透露,從研報和點評等留痕文件來說,2023年以前,海通證券、華西證券、太平洋證券、中泰證券、興業證券等都覆蓋過左江科技。

但是2023年以後,跟蹤左江科技的券商明顯變少,“知道的包括德邦證券、華安證券、東北證券、民生證券”。

2023年4月,德邦通信王海明團隊,向客戶發佈了題為《左江科技:AI算力芯片獨角獸,國內唯一可商業出貨DPU公司,下遊軍民訂單飽滿,投資正當時》的點評,並稱,“23年軍、民訂單飽滿,包含運營商、服務器大客戶以及部隊,目前流片以及封測均順利進行,備貨正當時。預計夏季下一個大客戶訂單敲定,23年確定性極高。預計23年DPU芯片利潤5e+,傳統業務利潤2e+,分部估值350e+市值。”

2023年7月,東北電新韓金呈團隊,在主題為“工信部擬出台算力基礎高質量發展政策,計劃提升算力綜合供給能力”的點評中,核心標的一欄,DPU板塊推薦的是左江科技。

2023年10月,民生軍工尹會偉團隊,召開了主題為“左江科技經營情況交流”的電話會,主要內容是“公司2022年底推出國內首顆全國產自主可控的可編程網絡數據處理芯片(DPU);近日公司公告在韶關投資服務器新業務,或為公司打開成長新空間。”

德邦證券、民生證券是否構成違規、或者未來是否也要被追責,有待監管定論。不過兩家券商與華安證券有一定區別。

“華安證券接到監管函,或是因為寫研報了。”上述公募人士稱。

“正常情況下,券商不會給這種已經有ST預期的股票寫研報,如果客戶有瞭解的需求,券商跟蹤一下就行。非要去給一個ST股寫研報,一種可能是,有客戶想買這隻股票,委託華安證券寫了這份研報。因為左江科技有被ST的風險,會被買方(公募或陽光私募)股票池出庫,投資總監或基金經理想買的話,就需要下面的研究員寫入庫報告,一般情況下,買方研究員會委託券商分析師寫這篇報告。”該名公募人士稱。

上述公募人士補充,另一方面,ST左江於2023年4月28日公告將從5月4日起被實施“退市風險警示”,而華安證券在4月25日發佈了該篇研報,不排除提前獲知了左江科技將被ST的消息、於是搶發的可能性。如果真的被ST之後,那麼從券商內部的合規流程上,也不能夠再發公司研報了。

背後,是何種動因,也因此更耐人尋味。

私募牛散遇寒潮

2023年上半年,A股最火熱的題材是AIGC。

儘管當時的左江科技已經公告了有被ST的風險,但並不妨礙資本熱情助推之下,其股價從2023年1月3日的134元/股,一路被炒到7月14日的股價最高點,299.80元/股——成為最貴ST股票。

盛宴之下,不僅有諸如彭國華、胡勃、郭彥超等牛散輪番入駐ST左江前十大流通股股東。拿過私募金牛獎的孫建冬,於2023年一季度,亦將“鴻道全球優選私募證券投資基金”送進了左江科技的主要股東名單。

孫建冬,是和王亞偉同時期的華夏基金的明星基金經理。1998年4月-2012年5月,王亞偉曾任職華夏基金,期間曾任副總經理;2004年9月-2010年3月,孫建冬任職華夏基金,期間曾擔任華夏基金的投資副總監。

整個2023年,孫建冬都在不斷加倉。

根據ST左江披露的信息,2023年一季度末,“鴻道全球優選”持有69.3萬股左江科技;2023年中報,該只產品持倉增至83.9萬股;2023年三季度末,持倉則增至90萬股。

業內人士認為,2023年三季度開始,ST左江股價已經在慢慢下調,且AIGC的炒作熱情也有所下降,但孫建冬不斷逆勢加倉,大概率在賭ST左江會摘帽。

ST左江為了摘帽努力過——2023年一整年,其先後公告自己的在手訂單、對外投資、新業務進展等等,試圖告訴市場,訂單會帶來好的營收、2023年業績會改善。

直至2023年12月1日,在股價緩慢下跌了一段時間後,ST左江被證監會立案調查,稱其涉嫌信息披露違法違規。

多米諾骨牌推倒,ST左江的股價從223.86元/股,一路到2024年1月中旬的每股20多元。

而就在1月中旬,ST左江又“傳出”摘帽預期,1月16日-1月23日,期間ST左江收穫5個20cm漲停板。

“神通廣大”,有投研人員彼時感慨ST左江背後的股東與資金。

直至2024年1月29日,證監會通報*ST左江財務造假案階段性調查進展情況。證監會稱,經初步查明,ST左江2023年披露的財務信息嚴重不實,涉嫌重大財務造假。證監會表示,該案目前正在調查過程中,將盡快查明違法事實,依法嚴肅處理。

ST左江又進入連續跌停週期。

賭“不退市”局中人

一場賭局,有參與者,便有做局方。

在拱股價的過程中,包括資金投入者、信息傳播者、邏輯推廣者等角色。

寫了入庫研報,便意味著華安證券研究所所長尹沿技,能夠合規地到處路演ST左江的邏輯,合規進行推介。

“如果早知道ST左江會被證監會立案、會被認定涉嫌重大財務造假,不會有券商分析師寫這種研報。”受訪人士坦言。

在一個尷尬的時間節點“搶發”一篇似乎並無必要性的研報,很難不被懷疑有特別的目的,這亦是華安證券收到監管函的根本原因。

“也許尹沿技團隊當時真的很看好左江科技,非常相信這一套邏輯和公司未來的表現預期,所以要寫一篇研報,如果公司後面的走勢非常牛,那麼這個牛股的標籤就會打在團隊的身上。華安證券去跟機構要派點的時候,就可以說是自己推的大牛股。畢竟AIGC最火熱的時候,這個股票也炒到了7月中旬,股價一路上漲。”有機構投研人士稱。

不過亦有分析人士認為,應當從莊股慣常的操縱手法中去解讀ST左江事件。

“莊家資金想做一隻股票,一般會先買入,然後找券商分析師去推。各家券商研究所的風控要求不一樣,分析師的風格也不一樣,所以分析師會先評估標的股票的風險。如果基本面好的股票,推一把也沒關係,以後漲起來了,還可以說是自己挖掘的股票。如果基本面差一點的話,不同的分析師會有不同的應對方式,比如有人會寫研報進行推廣路演,有人只會發公司點評,有人會在點評其他事件的時候提一嘴。”上述機構投研人士稱。

“按照現在監管嚴抓IPO、清退劣質、劣跡企業的態度,ST左江一旦確定財務造假並退市,監管對中介機構啟動追責,華安證券亦有可能被連帶。”該名機構投研人士稱。

根據21世紀經濟報導記者瞭解,從政策趨勢來看,加速推進劣質、劣跡公司退市已經成為明牌,2024年退市企業數量或出現量級的增長。2022年A股退市的公司是50家,2023年是46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