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出口超1500萬輛，「十字路口」上電動單車產業內外求變

圖說：天津武清區汊沽港鎮，吉園道街上，寫有「中華單車王國」字樣的巨型門牌石靜靜地橫在沿河公園的入口。新京報貝殼財經記者 白華兵 攝。

20世紀90年代，從組裝單車起步，天津王慶坨鎮逐漸發展成著名的單車（電動單車）小鎮。然而，經過30年的產業更迭，企業分化正在加速。

目前，我國已經擁有大約4億輛電動單車。電動單車因其便捷性、經濟性備受大眾喜歡。然而，這款民生產品也正面臨安全、質量拷問。電動單車產業也行至十字路口，未來何去何從正引發討論。

有專家表示，對於眾多電動單車中小企業而言，需要加快實現由代工生產和低端製造向高端產品攀越，由低附加值向高附加值轉變，由側重線下市場推廣向線上轉變。

新京報貝殼財經記者跟蹤調查發現，電動單車產業需要內外求變，尋找發力點，通過開拓國際市場，重新審視行業標準，規範市場活動，從而推動產業升級。

競爭激烈，價格壓榨下質量問題引發擔憂

2月27日傍晚時分，記者來到天津市武清區王慶坨鎮。雖然已經是晚飯時間，但老謝拉麵館依舊沒有等來多少顧客。隨著老伴兒把一捆花花綠綠的電線和黑色的塑料套管抱回店裡，老兩口立即忙碌了起來。一個摘線、配線，一個把配好的線裝入套管，一氣嗬成的樣子儼然熟練工。

「飯店生意不好，索性給電動單車廠幹點活，裝裝線，一天也就收入三十二十的，掙個飯錢。」看見記者的不解，老謝解釋道。他們一家從河南來當地開飯館已經二十來年了，但是「從2022年開始，生意就越來越不行了」，周邊的電動單車廠和配件企業開工不足，訂單不穩，時好時壞，外地人也就來得少了。這也給了老謝餐飲之外的生意——給電動單車企業幹點零活兒。

從2022年底開始，原本火爆的電動單車生意麵臨新的調整，行業分化加速。這給有著30年產業沉澱的王慶坨帶來不小挑戰。

大品牌以活動的形式促銷，而小品牌以降價加贈品的形式「叫賣」。價格競爭從線下一直打到電商平台和帶貨直播的線上。記者發現一輛看似與大品牌沒有差別的小品牌電動車，價格甚至相差一倍。在直播間，花599甚至可以買到簡配的電動單車車架子。

3月初，記者在山東臨沂調查時，一工廠老闆向記者表示，有的小廠子為了不多的利潤，在電動單車組件的每一處「下功夫」，從而推動降價，這樣以劣代優也就在所難免。記者瞭解到，從電動機的磁力塊、車架子的鋼材，到輪轂、電線、把套、螺絲等，都可以擠壓出向下的空間。當記者以個體經銷商身份向多個銷售商詢問時，都獲得了可以買到地板價電動單車的答案。

雖然低價不能與劣質簡單畫等號，但生產廠家都不可能賠錢干。產品質量的極致壓榨最終會損害消費者的信心，傷害行業的健康發展。臨沂一經銷商向記者表示，劣質電動單車出問題五花八門，有的電機不轉了，有的車把跑偏，有的軸承損壞，有的車輪轂變形。

而看似與電池沒有關聯的車架子低質生產，卻給電線短路、安全防護不足開著「後門」，成為電動車安全的一個潛在的風險點。

行業分化持續，小品牌面臨生存挑戰

3月初的天津武清區汊沽港鎮乍暖還寒。吉園道街上，寫有「中華單車王國」字樣的巨型門牌石靜靜地橫在沿河公園的入口。

本世紀初，借助毗鄰王慶坨傳統產業聚集區的優勢，這個園區開始成規模發展電動單車產業。2007年，中華單車王國產業園被列為天津市重大建設項目，2009年8月天津市人民政府正式批複為天津市示範工業園區。記者發現，在產業園區內，集中分佈著十幾家電動單車廠區。

然而，經過多年的產業升級，這個園區也於2012年被新的京津科技穀產業園所替代，電動單車產業不再是這個園區的主導產業。據武清區政府網站3月21日更新的信息介紹，京津科技穀產業園規劃面積34平方公里，建成區11.43平方公里，以智能科技、新材料、節能環保、醫療健康和現代服務業為主導產業，目前已引進企業2200餘家。

當前，我國電動單車每年增長大約5000萬輛，然而因為行業集中度的提高，再疊加市場增速放緩的因素，眾多小品牌面臨銷售市場被擠壓的挑戰。記者在園區發現，電動單車企業也在發展中開始分化，有的企業已經歇業，開始出租廠房，而有的則進行品牌升級，而有的正在進行品牌、產業升級。

在比德文電動單車生產基地，記者看到從車架進入流水線，經過數十米的傳輸，一步步完成了不同組件的組裝，到最後打包裝箱，一氣嗬成。技術人員帶領記者參觀了部件檢測實驗室，不同部件都要在這裏被抽檢，檢測項目包括強度、耐力等。

據多家專業智庫分析，2019年前中國電動單車市場已經成熟，雖然之後兩年受新國標刺激，發展很快，但2023年增幅大規模收窄，競爭加劇，小品牌市場空間被擠壓。於是，降價成了很多小品牌不得已的選擇。

內外求變：推動出口，釋放國內市場活力

「我國的電動單車產業在全球具有明顯優勢，不僅在亞非拉市場，就連歐美市場我們都具有很強的競爭力。」位於武清區京津科技穀的天津市興世達科技有限公司負責人張超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表示。張超認為，我國的電動單車產業優勢是幾十年一點一滴建立起來的，這需要一整套配套體系。雖然當前國內市場逐漸成熟，但國際市場空間巨大。張超透露，2024年以來，他的興世達公司僅僅來自俄羅斯的訂單已經達到3000萬美元，而南非市場也在洽談中。

在臨沂市的採訪中，蘭山區銀雀山街道一小型企業負責人向記者表示，因為國內電動單車市場競爭激烈，近兩年一直在推動出口業務。僅僅2023年，就發貨70集裝箱，一箱大約可以裝280輛電動單車，全年出口量近2萬輛，而進入2024年，一個月可以出口發貨20個集裝箱，預計全年可達到6-7萬輛。

據海關總署統計數據，2023年電動電單車及腳踏車出口達1505萬輛，出口金額達3204853萬元人民幣。

如果說開闢國際市場，推動電動單車出口為國內廠商找到一個產業突破口的話，那麼推動產品升級，積極適應國內的新需求則被寄予帶動產業升級的厚望。近年來，行業也有聲音呼籲正向放寬市場空間，從而避免反向違規給治理帶來的挑戰。

當前，為了適應新國標，很多電動車通過後期改裝、套證等手段逃避監管。比如重量的限制使得車用材料被「消減」，電瓶為了減重，能量密度更高但安全係數降低的鋰電被頻頻使用，限速使得非法解速成為普遍。今年兩會期間，全國人大代表、天能控股集團董事長張天任建議相關部委應對《電動單車安全技術規範》進行全面修訂。張天任建議，標準修訂時，需要將裝配完整的電動單車整車質量上限調整至65千克，確保鉛電、鋰電、鈉電等不同技術路線的電池在容量至少達到20安時，同時增加對電池安全性的要求。

張天任代表這麼建議的背後，是要通過這樣的調整，來避免電動單車的後期改裝，同時也擠壓超標車的生存空間，給產業以空間和機會。

而對於張天任代表的建議，工業和信息化部2022年曾答覆稱，過去，由於電動單車速度過快、質量過重，導致交通事故頻發。為解決這一突出問題，工業和信息化部牽頭組織修訂了強製性國家標準《電動單車安全技術規範》（GB 17761-2018）。同時，考慮到使用或銷售環節存在的非法改裝問題，新國標明確要求電動單車的軟硬件均應當具有防篡改設計，防止擅自改裝或改動最高車速、功率、電壓、腳踏騎行能力。此外，新國標對電氣裝置、控制系統、充電器、蓄電池等作出電氣安全規定，並明確了防火阻燃要求。

推動產品升級，單車小鎮打響產業突圍戰

「沒有過時的產業，只有無法適應市場的產品。電動單車只有不斷髮展才能解決現在所面臨的安全被詬病、超標車套證等問題。」3月5日，在武清區組織的集體採訪中，來自京津科技穀產業園區、王慶坨鎮企業辦、電動單車企業的相關負責人各抒己見，展開討論。

與京津科技穀產業園產業多元化迭代不同的是，與之毗鄰的王慶坨鎮一直在單車和電動單車產業進行深耕。

天津市王慶坨工貿園有限公司總經理李震表示，2003年，王慶坨鎮民營單車中小企業已達268家，從業人員2萬餘人。全鎮單車產量突破700萬輛，佔全國總產量的十分之一，出口量達54萬輛。2016年王慶坨鎮被中國輕工業聯合會授予「中國單車電動單車產業基地——王慶坨」稱號。2023年成功獲批市級中小企業特色產業「單車電動單車產業集群」稱號。截至2023年12月，全鎮民營企業約538家，規上工業企業55家，其中單車、電動單車整車企業130餘家。2023年全鎮工業總產值42.99億元，民營企業納稅額1億元。

即便如此，王慶坨電動單車產業依舊面臨產業結構亟待調整，自主品牌亟待提振，科技創新亟待加強，標準化工作亟待推動等問題。

在產業結構上，產業集中度低下，骨幹企業佔主導產業的比重不高，大多數單車企業分散於村、街，中高端電動單車佔比重不高，且低質化產品配套能力過剩，高端高質產品配套能力嚴重不足；在品牌上，全鎮單車行業還沒有「中國名牌」產品，只有2個「中國馳名商標」和7個天津市名牌產品，須加大力度推進自主品牌建設；在科技創新上，投入不足，高端人才缺乏，聚焦高端市場意識薄弱；在標準化上，企業在管理制度化、工作規範化、辦事程序化方面比較薄弱，亟待向產業精細化轉變。

王慶坨鎮電動單車產業所面臨的問題，正是全國整個產業所面臨的問題。

對此，李震認為，電動單車產業需要加快實現由代工生產和低端製造向高端產品攀越，由低附加值向高附加值轉變，由側重線下市場推廣向線上轉變。當前王慶坨鎮正在採取措施，整合產業發展要素資源，大力實施強鏈補鏈工程，加快產業結構優化升級，推動上中下遊產品體系向標準化、模塊化轉型，加速新一代信息技術與單車製造深度融合，打造更多名牌產品，期待能在這一輪電動單車產業調整中實現轉型跨越。

新京報貝殼財經記者 白華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