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四十年前的趙忠秋剪紙

美好的事物和感情，都是互通的。

這些剪紙，是趙忠秋剪的。1984年，趙忠秋去世了。這些剪紙，都是四十年的事情了。

對於這些剪紙，趙忠秋的兒子今天開始做一個整理，「媽媽的手啊，多麼巧！」「我記得在我們的家裡，一躺下，就能看到屋頂上面的剪紙，是蝙蝠。我每晚睡覺之前，都會看著這些蝙蝠，看到她們生動起來，就睡著了。」

去年的這個時候，大姐突然發給我一些照片，那是媽媽留下的剪紙。她說這些還是交給她的兒子保管吧。

我到公司後，想起來自己之前一首沒有寫完的詩，拿出來寫完了。我想，她可能是想我了，也不希望我太懶惰。我應該起床去工作。

隨後我開始整理這些剪紙，並做了出版。一年後的今天，這本薄薄的書印好了。

我希望能夠跟大家分享我母親的這些剪紙。美好的事物和感情，我想，都是互通的。

我給媽媽的剪紙寫了一個說明。如下：

趙忠秋剪紙

這本剪紙是我媽媽趙忠秋剪的。

她心靈手巧。這些剪紙就是最好的證明。

我記得在我們的家裡，一躺下，就能看到屋頂上面的剪紙，是蝙蝠。我每晚睡覺之前，都會看著這些蝙蝠，看到她們生動起來，就睡著了。

前段時間，我姐姐跟我說：「媽媽當年的剪紙，我保存了，我還是把這些剪紙送給你吧。你看看媽媽當時的手啊，你說，她的手是多麼巧啊。「

是啊，她的手多麼巧。

1984年她去世了。這些剪紙，都是四十年的事情了。

這些剪紙，我今天開始做一個整理。

或許有些人看到了，也會說：「這是誰剪的啊，這麼好看！」

是我媽媽剪的。

確實好看。‍‍

王帥

趙忠秋兒子

那天我寫完的那組詩歌叫《十二章：獻給我親愛的媽媽》。我一直認為詩歌是最能精確表達個體情緒的文學載體。

1．

媽媽 我恨這記憶 如影隨形

時間真的如同流水

時間是湖畔的樹影 是流螢

在流螢小小的光芒里

是流動 是你的婆娑 是你的凋落

2．

媽媽 是什麼時候 我愛上夕陽

夕陽是紅葉的海洋 風永遠是秋天

在夕照下面 秋天身後 是夜

從什麼時候 我愛上這侵襲 愛上這覆蓋

愛上這悄無聲息的沉默

3．

媽媽 我把一包煙抽完 到了早晨

一下子孤立無援 束手無策

我想有一個好的睡眠 漫長並且安靜

但整個天空都是星星的碎片 冷靜如雪花

讓我的瞳孔再次緊縮

4．

媽媽 多少次我想坐下來 跟你談談

這是我年輕時最艱難的一次談判

時值清晨 夜晚透明

純淨的氧氣和光透過東方

透過冰封的湖面 像冰洞 吸引窒息的魚

5．

媽媽 坦白地講 你的離開使我迷戀女性

她們是珠簾遮掩的花朵 是啞謎

她們實在如你 虛幻如你

每每在晚上 月光照耀秋水

我看見沉默的回聲 讓我的花園永遠空闊

6．

媽媽 我覺得 世上的一切都有其質量

包括光 包括時間

光把所有的事物推倒成影子

然後時間把它帶走

站在時間中心 光的下面 我的順從如此被動

7.

媽媽 放下手中的東西吧 讓我靠你坐下

這麼多年 死亡是你最大的收益

你看你永遠年輕 而我卻日漸衰老

這對誰都是一種誘惑 當然 除了死者

十歲之後 死亡誘惑著我 死亡對你早已絕望

8.

媽媽 手把手 你來教我判斷

你說這四季輪迴 多麼善變

可我總把握不好節奏

我往往覺得冬天這麼久 春天應該要來了

然後像冬眠的蛇去迎接陽光

像扯出的底片 被世界以光的名義謀殺

9.

媽媽 我不該抱怨 但你讓我難過

你讓我照常回家 說鑰匙就在陽台上面

但路上我遇到一個女人 她全身酒香

她旋轉著喇叭花的太陽裙

告訴我 一個人的死亡 絕對會改變另一個人的生活

10.

媽媽 總是在淩晨 又到淩晨

我還在尋找那些簡單的詞語 儘量簡單

簡單但要快樂 簡單如一滴水映照天空

我看見整個海洋因為一滴水而乾涸

我看見一滴水就衝垮了整個海洋

11.

媽媽 這些年我經常去看你 你知道的

山穀里的風一吹 鬆樹就會輕輕地搖動

我就在你面前 看著風吹動著樹葉

如果樹葉往左邊一晃 應該是你知道了

如果樹葉往右邊一晃 應該是我知道了

12.

媽媽 如果你經常來我夢裡就會更好

可是你習慣待在家裡 不願意再走這麼遠

但我想你已經來過 走的時候把門關好了

你喜歡看我睡著的樣子

跟出生時一模一樣

是的 一切跟我們相見那天一模一樣

你們看，四十年了，連我都已經五十歲，而她依然年輕。命運不會打擾任何一個不被打擾的人。

未來有多麼久，她都會跟她的剪紙一樣鮮亮。

（王帥，教師，芸廷文化發起人，本文原刊於「 天使望故鄉」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