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理財師」的農村老人失去畢生積蓄!很多人七八十歲,智能手機都不太會用

來源:北京青年報

許多老人都被拉去立金集團位於山東淄博的總部參觀過,他們聽不懂那些複雜的融資理念,看著那些展廳里的飛機、航母模型也心裡打鼓,「這哪是自己能投資的?」

可還是有很多人把錢投了進去,他們大多來自農村,收入微薄,立金集團承諾的7%-9%的利息吸引力太大了。還有人成了立金集團的「理財師」,拉更多鄉鄰加入。

直到2024年3月,立金集團突然宣佈,因為業務調整停止兌付本金和利息。4月中旬,山東多地警方發佈通告,立金集團相關企業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已被立案偵查。

北京青年報記者調查發現,在當地相關政府部門發佈的非法集資提示中,立金曾多次「榜上有名」。但對於以農村老年人為主的投資群體,這些存在於網絡上的預警極易被忽略或搪塞過去。在立金的「全盛」時期,僅山東省內就有超過100家分公司。大大小小的立金集團辦事處設立在鄉鎮簡陋的門面房內,依託於農村的熟人社會進行擴張。

多個渠道顯示,立金集團的涉案金額可能高達40億元。一名業務員與立金高管的對話錄音中,該高管稱:「都算出來了,70歲以上的老人8個億,80歲老人8000萬」。

 設立在鄉鎮門面房內的立金集團辦事處 設立在鄉鎮門面房內的立金集團辦事處

小村莊里的暴雷

「4月暴發的這個事情,你還往外轉什麼錢!」4月13日,山東滕州市西周樓村一家小賣部里,憤怒的村民們圍住了櫃檯,查看店主李銀的銀行流水和店內監控。

他們都在李銀這裏「存了錢」,前段時間發現本息拿不回來了,便來店裡討說法。一位自稱「2018年就在你這存錢」的村民質問錢的去向,李銀捂著臉坐在沙發上,辯解著:「你可以讓人來查我的賬,該查我(的話),我也跑不了。」

李銀今年50多歲,嫁到村里後已經開了30多年的小賣部,她和鄉鄰們很熟絡,還賣了十幾年的保險,信譽一直很好。所以當李銀開始推薦一款「高利息的金融產品」時,不少村民選擇了相信。

曉琴家和李銀家是前後院鄰居,兩輩人都是一起長大的。2022年七八月間,曉琴家剛收了莊稼有些收入,李銀上門好幾趟,說有一個「私人銀行」,勸他們往里存錢,宣稱是「政府擔保、國家企業」。曉琴媽媽覺得他們是鄰居,「不存有點不好意思」,但曉琴並不相信李銀的推銷,極力攔下了這門「生意」。

從那年夏天開始,李銀經常帶著曉琴爸爸出去參加「活動」,說是做體檢、吃飯、去附近郊遊。到了10月,曉琴爸爸把家裡的10萬元投到了李銀那裡,「那是給我奶奶留的養老錢,十幾年來一直沒動過。」

西周樓村另外兩位投了30萬元左右的村民也有著類似經歷,這幾年逢年過節打工回來,「她只要是感覺到你可能把錢帶回來了,就天天往你家跑」。李銀有時還會邀請村里沒存錢的老人,去她店裡聽宣傳。

按照李銀的要求,曉琴爸爸把錢轉入了一個私人賬戶,在他們簽下的認購協議里,都是「融資工具」「流動資金」這類看不大懂的字眼,但明白地寫著投資收益率是7.8%,每3個月付息一次,到期還本。曉琴甚至不確定,父母到底投資的是哪家企業的項目,直到最近她翻找李銀的朋友圈,才看到那些關於立金集團的分享信息。

今年2月,村里有「產品」到期的村民沒拿回本金和利息,李銀的說法是幫大家「續存了一年」。這個說法引來不少人的不滿,曉琴爸爸也去要過錢,李銀勸他,「你什麼時候用,隨時取,再多存一段時間,多吃一點利息。」

到了4月,村里有人看到鎮上立金集團的門面房貼出「業務調整」的通告,網上也出現了更多關於立金暴雷的傳言。這時李銀又換了套說辭,「國家把平台停了,沒有利息了,本金也取不出來。」

在西周樓村,去李銀的小賣部討要說法的人越來越多,沒工作的老人們輪流在店門前全天蹲守,防止店主跑路。4月15日,曉琴曾到滕州市信訪局登記情況,在她看到的三張來訪登記表裡,共有來自西周樓村及附近幾個村鎮的36人登記,總金額為517.2萬。

出事的不只是是西周樓村所在的區域,山東淄博、濱州、聊城、濟南、棗莊的多名受訪者告訴北青報記者,他們投資到立金集團的錢「取不出來了」。報案人數還在增長,僅在山東淄博市周邊,當地金融監管局工作人員證實,就有「上千人來報案」。

記者從一名立金業務員處獲得的談判錄音顯示,3月29日,立金集團董事李峰向業務員表示,立金集團現在約有8萬名客戶、40多億元存款。一位維權者的代理律師也透露,「經走訪該公司得知,涉及資金高達40多億元」。

4月13日淩晨,像許多投資者一樣,曉琴爸爸的賬戶里收到了100元還款。根據立金董事李峰與業務員交談的一則錄音,這100元是「不管兌現多少,我們現在就開始還了」的意思。當日,立金集團就還款計劃作出回應,稱「對於80歲(含80歲)以上的客戶,30個月全部還完」,其餘客戶則分6年兌付,第一次正式還款的日期為2024年5月25日,兌付額度為每個月到期額度的1%。

在4月20日、21日兩天,僅淄博一地,就有至少十個區縣的公安機關發佈通告,依法對山東立金農業科技有限公司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案立案偵查。

據企查查信息顯示,山東立金農業科技有限公司有37家分支機構,涉及山東淄博、濱州、日照和菏澤市。劉伯政為法定代表人、執行董事兼總經理,同時也是山東立金信息科技集團有限公司和山東立金所信息諮詢股份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和實際控制人。

成為「理財師」

立金出事後,宗儲元想扔掉自己手裡的榮譽證書,那是他曾成為立金「理財師」的證明。52歲的宗儲元小學文化,父親臥病在床後,他留在村里全天看護。直到2018年年底,村里30萬的拆遷款分下來了,他家的日子才寬裕些。

宗儲元明顯地感覺到,就是這個時候,姨父王自立開始三天兩頭往村里跑,推銷立金的存款項目。在濟南市回河街道的小張村,村里人大多沾親帶故,「我們手裡有錢了,他都知道」,宗儲元說,他認識的不少人都將錢投進過立金。

最初,王自立向宗儲元介紹,自己有個「挺安全」的項目,有擔保公司,他用了十來年了,比銀行利息高,能到9%,12個月為一期。這樣的介紹不止一次,「(他)幾乎每次見面都要念叨,見人就說」,宗儲元在談話間得知,王自立已經是立金集團回河街道的業務經理了。

和小張村的個人推銷模式不太一樣,立金在淄博市張店高新區衛固鎮的「野蠻生長」,依靠的是每週一次的宣傳會。68歲的韓誌廣回憶,從2015年開始,連續幾年的每週五,立金都會來鎮上開宣傳會,地點就在張店區的一個門面房。第一次去聽的人會送一提六包的抽紙,所以大家「口口相傳」,每週都有新人去聽,韓誌廣也是這樣被帶過去的,「老人(去聽的)多」。

在親戚或講師的大力宣傳下,宗儲元和韓誌廣很快被「鼓動」著去立金線下實體公司參觀。兩人都提到,立金組織的線下參觀和學習,不僅有車接送,還管飯。有時是去總部或分部,有時就在某個飯店裡面。

2015年10月,韓誌廣幾次前往淄博市中心的立金總部,第一次參觀後,韓誌廣投了20萬元。2017年年底,在姨父數次「參觀一下項目」的要求下,宗儲元也參加了線下活動,並投了20萬元。

後來,「參觀」變成了「學習」,韓誌廣和宗儲元經過培訓都成了立金的「理財師」,領到了一本大紅封的「結業證書」,這是他們可以為集團拉人「開單」的標誌。宗儲元被分到的理財師編號是「sdjN02112」,他不清楚這串數字的含義,「其實就是跑單子的業務員」,但在立金集團內部,他們更願意用「理財師」稱呼彼此。

投資者拿到的理財師證書投資者拿到的理財師證書

在培訓會發的本子上,宗儲元記下了不少講課的細節。比如如何介紹項目,如何讓客戶相信產品是「絕對安全的」,話術是「強調立金是地方政府批準設立的交易服務平台,股東一般都是地方政府、國有企業和實力較強的民營企業,直接的監督者是地方國資委和金融辦」。如果有人質疑,就說:「平台的合法性肯定是能得到保障的」……

除了話術,宗儲元還記下了一些「像傳銷」一樣讓他「害怕」的內容:「總部的背景是有200億資產的央企」「借款企業是央企、國企、上市公司,國家AA+評級以上企業或其子公司」「成為兼職講師的好處,(能讓)公司和領導認可,提升自身專業知識,獲得客戶的認可,提升自身的收入」……

受訪者培訓時做的筆記受訪者培訓時做的筆記

課上說的越熱絡,宗儲元的心裡越打怵,最讓他不能接受的是,每個學員都被要求上台演講,他也只好上去,「我不會演講,逼著念,照著屏幕念了幾句,立馬下台」。這次會後,宗儲元沒再參與線下的培訓會。

立金給宗儲元和韓誌廣這樣的業務員的佣金是1%。宗儲元的第一單來自他的親戚,剛介紹完自己在做一個有著不錯利息的項目,對方便爽快地跟著投了10萬塊錢。完成後,姨父將1000元現金送到了宗儲元的手上。

相比之下,韓誌廣每單的「好處費」要少些。在他的鎮子裡,業務員完成推薦單子後,立金要從1000元佣金里抽走200多元的「米油費」,轉換成一袋米或兩桶油贈送給存單的客戶。

幾年來,宗儲元只完成過那一單,韓誌廣則完成了十幾單。兩人都表示,自己沒怎麼跑業務,是親戚朋友知道他們投了錢在立金,主動「問過來的」。

按照宗儲元和韓誌廣的說法,他們只是普通的業務員,再往上是王自立這樣的鄉鎮級業務負責人,不僅開的單子更多,還能接觸到立金領導層。網傳截圖中,在一個有著百餘人的「立金集團淄博鄉鎮負責人群」里,其中就包括李峰在內的領導層人員。

王自立有個近百人的客戶群,名為「回河相親相愛一家人」,他每天會在群內發佈幾條立金的宣傳消息,有時是哪個區又投標了幾十萬或上百萬元,有時是立金集團的早安分享。「除了可靠,立金集團什麼都給不了你」,他曾在群裡這樣說道。

立金集團鄉鎮負責人通報投資情況立金集團鄉鎮負責人通報投資情況

據宗儲元對姨父的瞭解,「他手裡有上千萬(的單子)」,他計算過,有親戚在王自立那投了幾十萬元,還有他知道的幾個大戶投了四五百萬,一個熟人甚至還貸款六十多萬元投到王自立那裡。

立金出事後,王自立否認了自己「業務經理」的身份,而之所以手裡會有這多麼合約,他稱也是因為「有好事,肯定想給親戚好處,沒想到遇到這種事」,他多次強調「我也只是立金的客戶」。

「這是我能投資的項目?」

出事前,宗儲元不止一次懷疑過立金集團的性質,「我一直覺得不可靠,太像傳銷了」。韓誌廣也有同樣的感受,「不想幹,怕出事」,別人的錢經過他存在立金,萬一出了問題,豈不是要「連坐」到他的頭上。

據宗儲元展示的群聊記錄,立金集團在客戶群中多次強調,「100%金交所備案」「100%實物質押」「100%政府控股」「100%法律保障」,而產品的安全保證又來自:國家銀保監會監管資金;省金融交易中心備案發行;1比1.5倍實物擔保;國家經警系統內電子放心簽章;款項直接進入監管戶不經人手……

韓誌廣親身感受過立金宣傳的「實物質押和擔保」。2015年,他第一次參觀立金總部時,講解員當著所有人的面,打開一個六層的櫥子,每一層都擺滿了房產證。在講解員的示意下,韓誌廣連抽了幾次,都是淄博市的房產證。

他還參觀過一個位於淄博張店區的電機廠。廠里停放了幾百輛汽車,立金的人跟他們說,眼前所看到的車都在他們手裡,「車抵押在立金,立金再把錢借給這些公司。」每年參觀時,廠里的汽車數量只多不少,韓誌廣感覺最多時能有1000多輛。記者致電韓誌廣所說的公司,對方回應「從來沒有和立金有過合作,也沒提供過參觀廠子的服務」。

立金總部位於魯泰大道1號醫創中心A座,據宗儲元回憶,整個大樓不到十層,「外面看像是工廠車間,但樓內豪華」。在這棟樓里,他只參觀了第一層的幾個展廳,「約有一千多平方米」,許多飛機、航空母艦的大模型擺在裡面。講解員在一旁介紹說,項目款就是給國家做貢獻的,「錢能打到做航空母艦的機構。」

參觀時,宗儲元隱隱擔心,「我怕它掛羊頭賣狗肉」。作為農民,他只會在家種地,看到如此「高科技」的東西,宗儲元覺得,這公司展廳沒個十億八億都搞不出來,這不像是自己能投資的項目。

幾年來,儘管不時會冒出這樣的念頭,但錢還在立金存著,他也只能不斷地安撫自己,立金每次返回本金和利息都很準時,而且利息也高過銀行的理財產品。2023年8月,宗儲元又從銀行取出來30萬元,投入立金。直到今年3月底,他聽到立金停止付利息的消息,才意識到出事了。

2024年3月28日,山東立金信息科技集團有限公司發佈通知,稱由於國家金融監督管理總局要求「取消各自轄區內金交所的業務項目」,今後將不再有金交所,集團產品必須更新調整,調整期本金、利息停止兌付。

金交所是指地方金融資產交易所,業務範圍涵蓋債務融資工具產品發行與交易、金融企業國有資產交易、債權資產交易等。在立金集團宣傳中,也有金交所參與到他們項目中,提供登記備案服務。

多位受訪者提供了他們簽署的「認購協議」,記者檢索發現,合約所涉及的相關企業沒有金交所,也不具備這方面的資質。根據公開的企業信息,也不存在政府控股。

同時,合約各方都沒有出現立金集團的身影,但作為擔任服務方的「山東鑫凱華豐企業管理有限公司」,經記者穿透股權查詢,該企業實際控制人疑為劉伯政,也就是立金集團相關企業的法定代表人。

早在2020年8月,淄博市周村區防範和處置非法集資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發佈的公告就指出,通過聯合排查發現,劉伯政擔任法定代表人的山東立金所信息諮詢股份有限公司,及關聯機構山東立金信息科技集團有限公司、山東鑫凱華豐企業管理有限公司等,不具備開展集資、吸儲、保險、理財經營資格。

此外,「認購協議」中,投資者購買所謂產品的「綜合性金融平台」包括多家企業。記者查詢發現,這些公司的行業類型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行業分類》中,為「其他未包括金融業」或「資本投資服務」,均不具有金融資產及產品的交易、結算等業務。根據公開信息,合約中作為擔保方的多家企業,大多還存在被法院限制高消費或強製執行等問題。

早就存在的預警

韓誌廣記得,2019年時,立金曾發生過一次大變動,從「立金所」改稱「立金集團」。在那年的一次業務員會上,講解員宣佈,「以後介紹立金的時候,要稱立金集團」。當有人提出疑問時,對方解釋:「因為三年以後,P2P就不合法了,所以我們也要跟著改名」。

2012年,山東立金所信息諮詢股份有限公司(下簡稱立金所)註冊成立。據企業宣傳,該公司是山東省首家P2P互聯網金融交易平台。這也是劉伯政名下立金系成立的首家企業。到了2019年,立金所至少在山東省9個地級市開設超過100家分公司,僅棗莊一地就有9家分公司。

記者查詢企業變動信息發現,從「立金所」變身到「立金集團」,早在2018年就開始佈局了。2018年8月,劉伯政入股「濟南晨發電子有限公司」,併成為公司法人與最大持股人。2019年1月,濟南晨發電子有限公司更名為「山東立金信息科技集團有限公司」,也就是現在所提到的立金集團。2019年3月2日,微信公眾號「立金所」發佈文章稱,「立金所」微信公眾平台全新改版升級上線為「立金集團」微信公眾平台。

在這一年,還有一則許多立金投資者都沒有注意到的新聞,山東省定於4月至6月在全省開展非法集資風險專項排查整治活動。排查整治活動瞄準「四類人群」,包括老年人、農民、殘疾人員、機關事業單位工作人員等群體,城鄉結合部、中小城市、農村等風險滲透蔓延等重點地區。

2019年11月,淄博市張店區防範和處置非法集資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發佈公告,山東立金所信息諮詢股份有限公司已於5月在公司網站發佈網絡借貸信息中介機構退出公告,聲明「公司立金所平台項目資金於2019年2月28日已全部還清,存量為零,不再從事有關互聯網金融行業相關業務」,同時,該公司及其分支機構不具備開展集資、吸儲、保險、理財經營資格。

在「立金所」變身「立金集團」的過程中,宗儲元每月仍能準時收到利息,並在合約到期後順利拿回本金。2020年,即使立金集團的利息降到了8.4%,他仍把錢投入其中。

也是在2020年,宗儲元先後在網上看到淄博市周村區和張店區發佈的非法集資風險提示,在相關排查中發現立金所、立金集團等關聯企業不具備開展集資、吸儲、保險、理財經營資格。

 相關部門此前對立金集團的通報 相關部門此前對立金集團的通報

他將這個消息告訴姨父,過了幾天,王自立回覆宗儲元,他上淄博查了一下,這事「一天就擺平了」。在記者接觸到的多位投資者中,宗儲元是唯一看到過類似提示信息的人。在以農村老年人為主的受害者群體中,他們中許多人甚至不能熟練地使用智能手機。

2021年3月24日,山東立金所信息諮詢股份有限公司註銷。同年5月底發佈的《淄博市地方金融監督管理局關於納入國家整治範圍的16家P2P網貸機構退出情況的公告》中表示,立金所已完成網貸業務清零並退出P2P網貸行業。

發佈上述風險提示的周村金融監管局工作人員告訴北青報記者,2020年、2022年、2023年,在政府網站和官方公眾號上,金融監管局多次發佈過包含立金在內的公告。「我們只能提示它不具備吸儲的資格,因為立案需要證據,但沒有一個老百姓說他在裡面投了錢」,工作人員說,直到2024年2月19日,金融監管局才接到第一個投訴電話,稱他在立金投錢並遭受損失。

而當時之所以會進行風險提示,也是因為金融監管局在例行檢查中,並不知道立金確有非法集資的行為,「我們行政機關無法定性,非法集資定性需要交由公安」,工作人員表示。

對於立金的風險提示一直持續到2023年,除了地方金融監管部門的風險提示外,網上還流傳著一份山東省防範和處置非法集資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去年8月印發的一份「非法集資風險通知」,通知提到,在風險排查中發現,立金相關企業在「偽金交所」掛牌的債權受益類定融產品,涉嫌非法集資。通知還指出,該公司實控人有涉嫌從事非法集資活動前科,集資參與群體基本為老年人。

暴雷後,數千名立金客戶自發建立了幾十個維權群。一位群主告訴記者,目前入群的受害者年齡以50歲以上的最多,還有許多70歲、80歲的,「手機都不會使」,他們基本來自山東鄉鎮,「農村的最多」。

很多老人要依靠子女幫著維權。一個20多歲的女孩告訴記者,她的父親在立金存了五六年,中間還帶著爺爺一起存。出事後父母慌了神,還是她出面在各個社交平台發文尋找更多受害者,組織大家一起商量對策。她家投入了近200萬,父親和爺爺都是農民,「一輩子的身家就懸在這件事上了。」

「立金提出六年還清,我們也認了,但是我們現在沒辦法相信他們」,這名維權者向記者表示,她和群內一些人的訴求僅僅是「有一個保證」。

像許多鄉鎮級業務員一樣,王自立也不覺得自己拉人「投資」有錯。他說現在要等「上級通知」,他不相信立金的幾個老總了,但還相信其他也投了錢的領導人員,因為「訴求是一致的」,他也要把自己的錢拿回來。

宗儲元還是有些怪姨父,當初帶他入局時,王自立沒少進行遊說。為了讓他放心,王自立給他寫過保證書,「如果存款拿不回來,會對此負責,賠付損失」。但現在礙於親戚身份,宗儲元只能獨自扛下30萬的損失。

出事後,韓誌廣也不止一次崩潰:以前只要有些錢,就緊巴巴地湊上1萬元存進立金去,現在家裡連1000元都拿不出來。在立金里投入的60萬,是他和妻子的全部存款。

據公開消息,當地政府和公安部門已介入此案。多地金融監管局工作人員表示,山東省委、省區委和各市政府非常重視,市里專門成立了工作專班,警方的調查工作也在加緊進行。(應受訪人要求,文中人物使用化名)

采寫 | 胡倩 盧燦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