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停停》胡歌:生活中的苦是常態,要找到自洽方式丨對話

由龍飛執導,黃佳編劇,胡歌、高圓圓領銜主演的電影《走走停停》於6月8日在全國上映。當很多觀眾仍沉浸在胡歌於年初熱播劇《繁花》中上海灘「寶總」身份時,他卻告別戰無不勝的翩翩商界精英形象,在《走走停停》中飾演了一個非常普通的小鎮青年吳迪,懷揣創作夢想的他「北漂」10年卻在編劇行業毫無作為,只得硬著頭皮返鄉,並在家人半推半就的支持下繼續追尋自己的電影夢。

電影《走走停停》胡歌版海報。電影《走走停停》胡歌版海報。

吳迪算是闖蕩大城市的失敗者,還操著一口非常接地氣的川渝方言,胡歌突破了以往的角色形象,難得展示了自己鬆弛、搞笑的喜劇表演一面。但胡歌表示其實喜劇表演一直是他的心頭好,他告訴新京報記者,「其實我是演喜劇出道的,剛開始演的古裝偶像劇,比如《仙劍奇俠傳》等都是喜劇,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就沒有喜劇來找我了(笑)。」胡歌笑說,時隔多年重新演喜劇,他真的特別高興,尤其是在拍攝片場,非常享受沉醉於喜劇創作的工作氛圍。「其實《走走停停》也不是一個特別傳統的喜劇,我個人比較喜歡的一類喜劇,就是笑著笑著就流淚了,然後哭著哭著又笑了。我當時看劇本的時候,心中油然而生的感覺就是,這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特別想演的喜劇類型。」

【對話】

我特別想挑戰身邊普通人這樣的角色

在胡歌看來,吳迪這個角色或許在旁人的眼裡看上去有一點滑稽,但那又是他用一種陀螺旋轉的方式來緩解生活壓力。可能一直在原地打轉,也不著急往前走,正是吳迪身上這種可貴的真實打動了胡歌。「這和我以往演的角色不一樣,吳迪身上並沒有所謂的主角光環,也沒有傳奇經歷,甚至沒有任何過人之處,他就是生活在我們身邊的普通人,這也是為什麼我特別想挑戰這個角色。」

中年返鄉,定是經過深思熟慮

新京報:在影片中你是演員(紀錄片《返鄉的人》)又是導演(執導《似是故人來》),你如何看待這多重的身份?

胡歌:每個人在生活中都有很多個面相,在生活中也有不同的身份,當然,吳迪在紀錄片的鏡頭前需要維護自己的自尊,所以他是要做出一個態度;但當他進入到導演的身份,就完全專注在自己的創作上,表演時候只要分清楚角色動機就會非常清楚。

新京報:你如何理解吳迪這類中年返鄉人的心理?

胡歌:很難用簡單的語言概括一個中年人的選擇。人到中年,所謂四十不惑,他在北京生活了十年後能做出這麼一個重大決定,回到自己家鄉絕不是一個偶然的決定。無論是主動選擇還是無奈之舉,對一個40多歲的中年人來說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雖然他遭遇了很多不如意,似乎是被逼著做這個選擇,但我認為這不是盲目的決定,他一定是經過思考的。

胡歌在《走走停停》中飾演的吳迪是一位鬱鬱不得誌的中年人。

新京報:在北京,吳迪一直是個鬱鬱不得誌的編劇,相反,返鄉後卻做成了一直想做而沒有做的事情,將自己編劇的作品拍成電影,你覺得他成功了嗎?

胡歌:這不是他主動做的選擇,他依舊是被老同學馮柳柳(高圓圓飾)推了一把,或者說是命運的安排,讓他有這樣的機會把封存多年的劇本拍成電影。正是因為回了家鄉才有機會,若是在北京的話,這麼低的成本和入門級的設備,想要拍電影根本不太現實,只有家鄉這樣的小城市讓他的夢想落地。並且,他當時做這個決定時並沒有想要證明什麼,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要圓自己的夢,畢竟每個編劇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從文字變成影像。當然,他沒有想到有這麼多意外,在取景框里最讓他震撼是真實的媽媽,眼前的媽媽是一位卸下了所有生活壓力,無比快樂幸福的母親,這是吳迪沒有想到的。

新京報:你作為上海人,學習四川方言是得心應手還是困難重重?

胡歌:挺有意思的,我這幾年演的戲幾乎都要說方言,如果你的語言和拍攝環境,與你塑造的人物是吻合的話,的確對整個作品的表達,人物的呈現都是特別有幫助的。這一次學四川話比我第一次學武漢話要順利一些,可能因為之前積累了一定的語感,整個大方向是感覺一致的。

《走走停停》曾獲得第14屆北京國際電影節最佳影片獎、最佳編劇獎和最佳女配角獎。

「吾心安處是吾鄉」是對漂泊人的精神安慰

新京報:在你理想中,一家人最好的相處方式是怎樣的?吳迪這樣的家庭又是什麼樣的氛圍?

胡歌:他們家看上去是非典型的,但又特別的傳統,特別符合中國式的家庭。表面上爸爸是老大,其實做主的是媽媽。父子之間的相處是中國人之間特有的疏離感,媽媽則在整個家裡起到了特別重要的作用,她連接起家庭每位成員,是一個情感的橋樑和橋樑。其實在電影的後期,當媽媽突然離世,最先暴露出來的問題就是吳迪不知道該如何與爸爸相處,有媽媽在,他們就會比較融洽,當這個家庭最重要的一個角色突然缺失,這個家庭關係自然就發生了改變。

新京報:母親去世給吳迪帶來巨大打擊,這個變故給他帶來最大的變化是什麼?

胡歌:吳迪之前一直沒有跟命運抗爭,他向來隨波逐流,命運把他推到哪,他都可以。但當媽媽去世後,他又看到了被惡意剪輯的紀錄片,他選擇無聲沉默,但用更加有力的方式在抗爭,這是之前在吳迪身上看不到的。

嶽紅在《走走停停》中飾演母親。

新京報:如果有機會讓你代替吳迪跟他的母親告別,你想說什麼?

胡歌:最初看到劇本時,我特別想成為吳迪,因為我也有遺憾,就是面對親人的離開,你總有些話沒說,有些事還沒做。但我覺得吳迪用他的方式圓了母親的一個夢。這是我再也沒有機會可以完成的事,如果讓我代替吳迪,我會告訴母親「那場戲你就別拍了」(片中吳迪在拍一場「戲中戲」時,他的母親突然去世)。

新京報:在你看來,一家人最好的相處方式是什麼樣子?

胡歌:沒有所謂的最好的,每個家庭的情況都不一樣,各有各的適合相處的方式。當然,最理想就是彼此之間的情感都是真摯的,形式不重要,情感最重要。

新京報:吳迪提出了一種觀點,「跟出去闖比起來,朝九晚六,一眼望到頭的人生才需要更大的勇氣」,可以談談你對這句話的理解嗎?

胡歌:我覺得吳迪當時說的這句話也是言不由衷的,因為他在面對採訪時,他要為自己做出的選擇找到一個所謂的理由和藉口。不是說出去闖是適合所有人的,可能對於某些人來說他就是適合朝九晚六的生活,所以所謂最大的勇氣應該是我用電影里另外一句台詞來形容,當你看到了生活的本質和真相以後,你依然熱愛生活,我覺得那才是最大的勇氣。

在胡歌看來,當你看到了生活的本質和真相以後,你依然熱愛生活,那才是最大的勇氣。

新京報:我們常常會說「吾心安處是吾鄉」,電影很多情節都體現了在外漂泊的人以及駐守老家的人,兩種不同的人生選擇帶來的矛盾心態,你如何看待這兩種現象?

胡歌:我個人認為故鄉不是跟著心走的,那是不可替代的。你生在這個地方,長在這裏,這裏的水土空氣會植入在你的骨髓里。「吾心安處是吾鄉」可能是對漂泊人的一種精神安慰,但對於每個人來說故鄉只有一個。片中,吳迪受媽媽的影響最大,媽媽是特別睿智的,用一種輕鬆的方式化解生活中的艱難,所以吳迪的心一定還在他生長的地方,在這個家裡,因為家是他獲取能量的來源。

停下來是為了之後更好地前行

新京報:很多人看完電影對GAP(空白期)深有體會,你如何看待所謂的「人生間隔期」?

胡歌:最近我才有所瞭解,也回憶了一下,我人生經歷中遇到過挺多所謂的GAP時期。之前我在青海的一個公益組織做誌願者,那個組織在長江源,大概海拔4500米的地方,為期一個月的誌願者生活,讓我遇到了很多處在間隔期里的學生、上班族,他們通過這樣一段難得的真空期,跳出了原來生活的慣性,同時換了身份,到陌生的環境做一次全新的嘗試,而這次停下來是為了之後更好地前行,我認為人是需要經歷過一次這個時期的。

新京報:如何理解《走走停停》這個片名,它表達了怎樣的生活態度?

胡歌:其實它沒有那麼二元對立的,不是說一直走或者一直停,而是快與慢的問題。如果吳迪沒有選擇回家,他跟父母的關係可能一輩子就這樣了。他可能永遠沒有辦法完成一部作品,也沒機會在媽媽的有生之年看到她綻放快樂的一面。我們通常是為了生存沒得選擇,但每個人在精神層面還是需要有一個GAP期,精神層面上和身體上都需要,能讓人知道你究竟想要的是什麼。

有時候,就是這一步,走出來,就不一樣了。

新京報:作為一部生活流的輕喜劇,但又探討了一些較為嚴肅的社會話題,你覺得影片要傳遞什麼主題?

胡歌:可能我們會在電影里看到所謂的二元對立的東西,是繼續走,不停地走,還是停下來?是走得快一點,還是走得慢一點?其實萬變不離其宗,還是要找到自洽的方式。電影里感受更多的是,首先要認識到生活的苦,苦可能是一種常態,如何能夠苦中作樂?是吳迪要帶給大家最大的啟示。

新京報記者 周慧曉婉

編輯 黃嘉齡

校對 李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