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爭豔幸福來

    日前舉行的2024甘肅岷縣花兒藝術節吸引了眾多「花兒」歌手參加,岷縣本土青年、洮岷「花兒」傳承人徐卓和故友新朋共同切磋「花兒」技藝,享受「花兒」的獨特魅力。受訪者供圖

    一年一度的「花兒會」到了,在甘肅岷縣,這幾天37歲的音樂人徐卓忙得不可開交,一邊排練節目,一邊指導「花兒」歌手現場綵排,「十里八鄉的鄉親們都來了,就為了聽這動人的‘花兒’,我咋能不好好準備呢!」

    徐卓是岷縣文化館的一名工作人員,也是當地音樂家協會主席。從小喜歡「花兒」,大學學習音樂,剛參加工作時在基層駐村,「風吹麥浪的時節,行走在田間地頭,聽上一曲‘花兒’,那真是太享受了!」徐卓說。

    在徐卓看來,「花兒」藝術是源自民間最真實純樸的感情,在這個極速變化的時代,更要守護好「花兒」,守護好這份深深紮根於土地和生活的民間藝術,「這十分有意義!」

    隨著「花兒會」盛大啟幕,一聲「啊歐憐兒」彷彿從遠古而來,點燃了岷縣一年中民俗活動的最高潮,一聲聲「花兒」正「漫」在千年的風裡,讓尋常的日子活色生香。

    千年「花兒」正當年

    徐卓的家鄉岷縣地處洮河中上遊,素有「花兒故鄉」之美稱。當地的洮岷「花兒」是流行在洮河流域的一種古老的原生態民歌,因洮水岷山而得名。

    洮岷「花兒」以其質樸純真、意蘊深厚、高亢悠長、演唱豪放的特點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

    在地處青藏高原東區邊緣的岷縣,洮河、迭藏河、二郎山、岷山、東山,「三山兩河」孕育了這片土地上的古老文明,也滋養著漢、回、藏等諸多民族和獨特文化,就像從高原奔騰而來的河流,當地的洮岷「花兒」數百年來傳唱不息。

    「青柳垂絲夾野塘,農夫村女耕田忙。輕鞭一揮芳徑去,漫聞花兒斷續長」。這也是關於「花兒」最早的文字記載,據考證,洮岷「花兒」於明代就已成型。

    岷縣「花兒」按照地域分「兩憐兒」和「紮刀令」南北兩派。據說這個命名與南北氣候有關,「紮刀令」流行於岷縣南部地區,南部氣候較寒冷,所以唱腔也硬朗、凜冽,「兩憐兒」流行於岷縣北部地區,北部氣候較溫和,所以唱腔較婉轉柔和。

    在徐卓看來,「花兒」不是少年,是情人,是一個個鮮活個體的心聲。

    「洮河沿上一個池,為你我把心拿實,給你捨命我也值。」「二郎山的爬腰樹,爬腰樹上起煙霧,煙霧纏山山纏霧,一生只把你纏住」……「花兒會」上,西北的男人直接而又可愛,你唱我答,說的都是心裡話。

    每當「花兒」響起,山河、飛鳥、禾苗都扯起了耳朵聽著醉人的情話。會場上、山林間,「花兒」歌手各唱各的心思,各訴各的愁腸。隨性而起,乘興而歌。「唱花不用細思量,心上言語將水淌,花兒裡面繡文章,天下秀才學不上。為什麼它會那樣火,因為它是如此真!」在徐卓看來,「花兒」是發自內心最原始的情愫,至真至純。

    無歌不比興,花兒歌手最擅長的就是比興。

    「茶埠峪麼洪水溝,誓死我把人不丟,要說連你失了收,才要河干石頭朽,癩肚兒爬住鬥梁走,蒼蠅翅膀按兩鬥,才說連你失了手。」岷縣「花兒」傳承了繼《詩經》以來中國古典詩歌最基本的辭章佈局範式,歌手則大多是「泥土詩人」,他們觸景生情,見物思人,即興編詞。

    「很多編詞高手都不識字,編出的詞卻經久不衰、代代傳唱,作為一種情感產生跨越時空的共鳴,堪稱經典之作,這是一般的音樂人學不來的,也是‘花兒’最富魅力的地方。」徐卓說。

    唱「花兒」的花兒

    「啊歐憐兒,牡丹花兒,大了給媽洗鍋鍋兒。」這是岷縣孩子會說話時就會唱的「花兒」。

    植根於泥土,充滿生活的芬芳,賦、比、興的光芒熠熠生輝,岷縣「花兒」美如詩畫,是生於斯、長於斯的人們對愛恨情仇的表達,更凝聚著生活智慧,堪稱地方歷史文化的百科全書。

    說起岷縣「花兒」,繞不過去的有兩個人,除了80後音樂人徐卓,還有60後文化學者張潤平。

    2022年本土文化學者張潤平的專著《洮岷花兒》,入圍我國民間文藝界的最高獎項——中國民間文藝山花獎;《岷縣百名花兒歌手調查實錄》上中下3本;《岷縣花兒學術論文選》上、下冊兩本;《岷縣網絡對唱花兒集錦》、近20篇花兒研究學術論文相繼面世……張潤平的「花兒」百花爭豔,朵朵芬芳。

    如果說張潤平把岷縣「花兒」文化從泥土中梳理出來,使之更加系統化、完整化,那麼徐卓就是讓「花兒」唱腔更加通俗化、廣義化。不同的領域,相同的目的,他們都要把岷縣「花兒」唱給世界聽!

    盛大的「花兒會」開啟,舞台中央,音樂人徐卓用一曲充滿現代音樂元素的新「花兒」《不唱花兒心不甘》,點燃了現場觀眾的熱情,人們享受著古老「花兒」全新演繹帶來的別樣快感。

    「沒想到花兒也能這麼唱!沒想到年青人也能唱花兒!」人們不禁感歎。

    多年來,岷縣「花兒」音調高亢、唱腔獨特、編詞即興、表演形式單一等因素,影響了其傳承。當「河州花兒」已經步入校園,登上更廣闊的舞台時,岷縣「花兒」只能在山野間由少數年長的花兒歌手吟唱,岷縣「花兒」的傳承出現了危機。

    「花兒」年輕態,是「花兒」文化工作者開闢出來的新路。駐村工作幾年後,徐卓被調到縣文旅局,先後在非遺中心、文化館等部門專門從事「花兒」等地方文藝的傳承保護工作。從此,他更多地和民間「花兒」歌手交流,整理經典的唱段,並著手通過創新的手法,讓花兒更年輕。

    「我們把‘花兒’唱法糅雜於現代流行音樂之中,配以樂器進行演唱,深受群眾喜歡。」徐卓說。

    就像紮根於岷縣大地的「花兒」一樣,這些年來,一批像他一樣,熱愛家鄉、熱愛花兒的年輕非遺傳承人加入了他的隊伍。

    「我們組建了自己的樂隊,其中不乏90後、00後,他們充滿激情和活力,讓花兒藝術煥發了新的生命力。」在徐卓的帶領下,這支從岷縣大地生發的樂隊唱響了年輕一代心中的「花兒」,不僅受到當地人的歡迎,還走出岷縣,走向了蘭州、成都、北京……

    「這些年來,我們扶持培養‘花兒’傳承人100名,培訓‘花兒’歌手500名;連續24年舉辦‘花兒’歌手大賽;岷縣學者李璘赴台灣,作了以《中國花兒的傳承與流變》為題的講解;文化學者張潤平、包海燕、蔣誌仁、季緒才、尹繪麗應邀參加聯合國‘花兒’論壇……」岷縣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主任苗菁如數家珍。

    「花兒」漫山幸福來

    6月盛夏,岷縣以「花兒之名」相邀,請八方來賓相會,也奏響了文旅融合的「交響曲」。

    岷縣已經連續3年舉全縣之力舉辦非遺宣傳週·花兒藝術節,今年第四屆更是盛況空前。「‘花兒會’是歌手成長的舞台,是‘花兒’生存的重要文化空間,也是發展鄉村旅遊、激活縣域經濟的‘流量密碼’,在‘花兒會’你一定會遇見一個更美的岷縣!」岷縣文體廣電和旅遊局局長石有奎如此推介自己的家鄉。

    「花兒會」的盛況一年勝似一年。進入農曆五月,岷縣各鄉鎮以「花兒」為媒,接力舉辦鄉村旅遊節,今年1月至5月,全縣累計接待旅遊人數189.7萬人次,同比增長35%,實現旅遊花費11億元,同比增長82%。「花兒會」已經成為促進鄉村旅遊和縣域經濟穩步發展新的「增長極」。

    有人因為「花兒」的美麗動人,在音樂創作的道路上甘之如飴;也有人因為「花兒」妙曼神秘,一次次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岷縣,這個「花兒」的故鄉,正因「花兒」和四面八方結緣。

    「把更多‘花兒’的故事講給世界聽!」「花兒」正被賦予新的使命,激活了岷縣得天獨厚的自然遺產、獨一無二的人文遺產、多姿多彩的民俗文化。

    一朵朵「花兒」從古唱到今,從今唱到未來,綿綿不絕、生生不息。一代代「花兒」傳承人、保護者,從青絲到白髮,正在傾情其中,努力將「花兒」傳給更久遠的未來、更廣闊的天地。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馬富春 通訊員 曲婷婷 來源:中國青年報

2024年07月01日 04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