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歲的章小蕙仍在做自己
出品｜虎嗅黃青春頻道
作者｜商業消費主筆 黃青春
題圖｜現場拍攝
一場帶貨逆襲讓章小蕙重回大眾視野，也讓更多人看到了優雅的具象體現。
她將人生閱曆與個人喜好融入到直播中，不僅是一份事業，更是一個與外界溝通的窗口——正是她的真誠和熱愛，讓普通用戶感受到了不一樣的直播帶貨，聽章小蕙直播也逐漸成為很多用戶陪伴式觀看的美妝課堂。
可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章小蕙在社交網絡一度被描撰成揮霍的「拜金女」，但經歷多年移動互聯網流量衝刷，當筆者近距離傾聽她自述過往趣事時，依然會不自覺被對方的真誠所打動——無論外在氣質還是精神狀態，你很難將她與 62 歲掛鉤，甚至反而率性透著一絲少女的浪漫夾雜著歲月洗禮後的通透。
她能夠不動聲色將人生低谷形容成「上帝給自己的悠長假期」，豁達形容婚姻是「一個充滿挑戰的階段」——「因為我在 1997 年經歷了一場公開的離婚，一切都不得不重頭開始，一段長達十年的婚姻感覺自己慢慢變成了家裡陳舊的沙發，失去女性原有氣質」——你知道的，一位女性可以對曾經的生命之重如此輕描淡寫，可以舉重若輕面對困住人生的「坎兒」，就像在娓娓訴說著女人一生的無限可能——從女性視角出發，越是理性審視越會顯得有魅力和迷人。
從她的人生沉浮來看，絕對算得上某種意義下的成功女性，拿起話筒後主場氣勢就溢出來了，講述不會因為時間長短走神，反而會讓你隨著對方的微表情、語氣詞、笑聲、遲疑、卡頓感受到情緒的反復和衝撞，無形中一種不自知的人格舒展，反而會讓人感受到一絲毫不做作的可愛——女性表達的魅力在某些時刻反而會隨著年齡增長變得柔軟，是一種超然身份、財富之外的自如。
你知道的，當對方坦誠直面所有標籤、不迴避、不客套、不敷衍、只有恰如其分的謙虛伴著卡頓，這種表達不連貫是真的在思考、在解構自我、像個「活人」在交流——這在公共話語體系太罕見了。
或許，大部分人難有機會一窺她的生活切面，但 62 歲的章小蕙可以毫無掩飾地自嘲、自省，即便數億債務也是不發一言、獨自扛下，甚至為此放下身段替人代購，待盡數還清後才重回大眾視野。
可能有人會好奇：她如何做到直面命運多舛的人生、默默背負著人生無常走了這麼遠？或許，從她超脫人生的思考中可以窺見一些端倪。
她曾在此前採訪中坦言，「每個年齡段里今天做什麼、明天做什麼，此刻你該做什麼，這些都是你給自己的枷鎖、給自己的壓力，為什麼要用一種枷鎖、一種眼光去看待很多事情？我就覺得你自己開心已經很好了，尤其是女性，要經過四十幾五十幾那個階段真不容易，你能讓自己開心，能寵愛你自己，是已經非常成功的一個女性」——可能也只有踏過泥濘的人才能想得如此通透，如此自信地無視世俗的馴化。
所以說，信息氾濫時所見所聽很容易被各種立場肢解帶入偏見，網上鋒利的字句錐心澀目、像審判詞——無論獻媚過度的謬言還是喪心病狂的咒蠱，都可能是某個時刻內心幽暗的投射，於是文字脫生出窮其人心之惡和人性之毒，不給人辯解的機會，但有生命力的個體，即便被汙名化、邊緣化，即便被輿論裹挾踩進泥土，也沒有順從命運的不公、認命靠邊站，她身上彰顯著人類閃耀時刻——做自己，比什麼都重要。
以下為虎嗅整理章小蕙在小紅書全球趨勢買手現場對話實錄，為方便閱讀有所刪改：
不跟隨「羊群」，完全章小蕙
兩年時間，各平台直播間倍速快進到高度「同質化」的階段，這背後既有國內市場激烈內卷的催化，也有市場反推主播選品的策略考量，但章小蕙的人生信條是「做自己，而非跟隨」，就像魯迅說的那般：猛獸總是獨行，牛羊才成群結隊——直播帶貨同樣適用。
Q：入駐小紅書到現在，您平時會在小紅書刷些什麼內容？
章小蕙：其實，認真研究小紅書是從 2020 年開始的，2021 年團隊要我入駐小紅書時，我說已經有一個小程序不是很好了嗎？他們說不夠，小紅書現在很火，當時我完全不知道社交軟件的風靡。
後來用起來，小紅書幫我解決了太多生活難題，怎麼做雞翅、煮飯加多少水。直到我關注到很多國內博主教人畫眉、做胭脂，我意識到這裏的美妝內容真的非常有趣、也很豐富。我其實在國外長大，擅長西方化妝技巧，所以很多東方化妝技巧都是在小紅書學到的，它現在已經成為我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Q：近期，章小姐「全球挖寶」找品，有好物分享或驚喜收穫嗎？
章小蕙：從上海出發，第一站是倫敦、第二站是摩納哥、第三站是杜拜。去這些地方前內心已明確為什麼去，倫敦是我 90 年代開買手店常常去、一年去三四次的地方，是我買時裝到做美妝蛻變的見證地，也是「挖寶」的老地方。
不過，收穫最大的是與很多品牌創始人學習的過程，她們讓我在護膚經驗上受益匪淺，比如自己以前塗頸霜常糾結往上塗還是往下塗，但一位理療師向我做了標準示範：應該是一點點徐徐向外扭轉，再均勻覆蓋，當我理解專業操作後講解起護膚知識自然更從容。
Q：您這次重遊倫敦什麼「變」了、什麼「沒變」？
章小蕙：我其實非常喜歡倫敦，這座城市的氣息和神韻始終那樣迷人。90 年代做買手店時，我一週就要花 5 天去買時裝，然後週末小憩放鬆，去這座城市的尋常角落偶遇驚喜、找尋靈感，倫敦的人文始終吸引著我，因為它很豐富——美術館、餐廳、舊書店、新書店、劇場，走到每一個角落、每一個咖啡廳都可能撞見「寶藏」。
記得在一個很老的書店，門口攝影機的後面是一個出版社作家簽名的舊書，或許只有倫敦會不吝如此展示——因為現在的書店恨不得將最新的書一股腦塞到最顯眼的地方。可你知道的，老書店才是寶藏之地，我曾幸運撞見一本 Tennessee Williams（美國 20 世紀三大戲劇家之一）簽名版的自傳，那本自傳與我目光撞上的一刹那，我感受到內心某種熱情。
所以，我常與朋友們聊天、與讀者聊天，「要找到自己感興趣的東西，才知道如何去塑造自己」。我現在 62 歲，仍然堅持選擇自己要什麼，也知道自己不要什麼，這會讓你省掉很多走彎路的時間。
當然，倫敦也有很多變化，這次切身感受到倫敦物價上漲，吃、住、娛樂都在漲價，可能相比最初去淘時裝時上漲了十幾、二十倍。
Q：全球掃貨的選品經歷，有沒有讓您印象深刻的產品分享1-2個？
章小蕙：1999 年開買手店時只是一個四五百尺的專櫃，當時對自己說：這就是我的美妝根據地了，也成了後來開拓美妝事業的起點。
至今依然記得，去倫敦撞見一款手霜，它「藏」在一個很小很舊的香水店，是一款玫瑰純露做的玫瑰手霜，名字叫 Persian Rose（波斯玫瑰），因為喜愛不由自主尋著盒子上的地址去找它的產地。
它的產地是倫敦郊區，一個坐車兩小時能抵達的種植場，創始人是一個紮著長辮子的種植專家， 她聽聞我的來意後，熱情邀請我留住了一個週末。
那個週末，我看到她在廚房親手將所有成分混進器皿，在小心翼翼裝進去，蓋上蓋子，一切都很美好——Persian Rose 自此便擠進了我的專櫃，很多朋友都被它真實的玫瑰香迷住了，後來才有了玫瑰露、面霜、潤唇等第一個 Persian Rose 系列。
2019 年，我再開集合店的時候，第一個就去找了 Persian Rose 創始人，找了很久才找到她兒子，我表達了繼續合作的意願，但很不幸他說媽媽已經去世了，家裡也沒有再做了，從前的產品配方現在或許已經不合時宜。那一刹那，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很多人和事物只能在某個階段出現在你生命里，只有用力抓住才會產生一種奇妙的共振，並肩前行一段路途。
另一個讓我印象深刻的是一個彩妝系列，它的創造者是一位名叫 Linda Cantello 的時裝秀彩妝師。2000 年時，Linda Cantello 第一個彩妝系列沒有知名度，也沒有地方賣，我經過朋友輾轉找到紐約與她見了面，是在中央公園一個房間，她拖著一個車走進房間，我們坐在地上親手體驗她的彩妝。一晃多年，她現在已經變成 Armani 的彩妝總監。
這些生命中不期而遇的產品與有趣的人，常常讓我覺得也是在認識自己的一個過程。所以，我時常覺得只要你堅持做一件事、不斷給自己迭代，就可以變成現在的 Linda Cantello，或者是「玫瑰是玫瑰」（註：章小蕙在小紅書開設的美護集合店帳號）。
Q：很多美護買手會將「玫瑰的選擇」視為自己選品的重要參考，您能否分享一些自己的經驗？
章小蕙：從開買手店，之前寫專欄到做帳號，我都只是在一個很窄的區域做自己，因為只有專注、只有把100% 凝聚力澆灌在你熱愛的事情上，每天疊加才能慢慢建立起個人風格。
尤其同質化的環境里，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個人風格，千萬不要做羊群，我從來不是羊群，我也從來不喜歡把團隊變成一個羊群心態。
因為跟隨會很穩、有確定性，但你更應該先找到自己，要當自己賽道的一個先鋒，不要害怕改變，不要害怕踏出去的第一步——未知固然可怕，但不要對未知有抗拒，未知才是改變的開始，慢慢嘗試的多了，你總有一天會從一次次未知的嘗試里蹚出個人風格、脫穎而出。
「玫瑰是玫瑰」，藏著逆襲的秘密
Q：一款產品從小眾到被選中、上直播間，您的標準是什麼？被選中或淘汰的產品共性有哪些？
章小蕙：首先，選品最重要的是什麼？一個新品牌過來都要先盲測，而不是看它的資料介紹、廣告推廣。因為一款新面霜、精華塗在皮膚的瞬間，體感和效果才是最好的證明，因為品牌的血統，是產品成分 + 配方 + 技術，但最重要的一步恰恰是產品的膚感、質地。
我永遠會先從消費者角度出發，很多人都是買東西給自己用，所以「玫瑰是玫瑰」上架一款產品我要感受到效果，這已經不是三、四十年前護膚品你可以說等細胞慢慢吸收，現在的配方睡一覺第二天醒來就會有最真實的皮膚呈現反饋。我常跟團隊開會說，每個產品機會只有一次，必須要把質地、膚感搞好。否則使用感不好，消費者是沒有耐性再去挖掘它到底有什麼好處。
Q：您的選品思路，能否展開講講？
章小蕙：我是「玫瑰是玫瑰」的創始人、也是內容官。第一是你的品味，你的品味直接決定你對產品的判斷，要這個、不要這個很大程度上是你的直覺；第二是聽從內心，千萬不要被外界聲音，別人給你的數據牽著走，要聽心不聽腦，接觸一款產品你第一感受是怎樣、能否打動你，甚至走進你心裡，這才是指引你選品的關鍵，而且聽從內心的聲音，往往還會伴隨著驚喜。
Q：很多小眾美護品牌入駐新平台是冷啟動，您如何看待流量這件事？
章小蕙：2010 年前後，我一個紐約的朋友在經營一家知名的髮型屋，他當時推出一個洗護系列賣給了一個知名品牌，有次一起吃飯說看中上海新天地一個地段想開髮型屋，問我的意見。
我的建議是，無論國外的大小品牌，要開拓國內市場就要有等待的耐性，而且不要過分期待。從紐約闖到上海至少要沉下心守五年，慢慢積累、慢慢建立品牌，這是開拓新市場必須要面對的現實，急不來。期間，摸索市場、資金周轉，三年是第一個階段。
當然，像小紅書這樣的平台，能把那個時間縮短、能讓更多人更快看見品牌，但依然需要一個過程。「玫瑰是玫瑰」也是從零開始，我們 2020 年最難的時候，所有供應鏈斷掉，在最困難的時候開店，當時沒有抱著很高的期待，只是專注在自己的內容裡面，花時間做內容，可能這些年積累的閱曆、真誠分享打動了很多人，才慢慢滾起雪球到今天的成績。
其實，2003 年把買手店關掉後，我就跟自己說再開店必須要有一個運營團隊，不要再一個人去做所有的事情。所以，後面再開店我不用折騰流量、找資源，團隊幫我做了非常多的工作，我只專注做好內容，確實讓我紮根更穩。
Q：您覺得小眾品牌如何才能撬動大眾流量？
章小蕙：品牌對我來說沒有小、沒有大，只有好和不好，而且品牌的大和小隻是一個時間問題，只有時間才能醞釀一切的美好。
拿美妝護膚來說，我們常常說我們要抗衰，其實隨著年齡增長，會體驗更多不一樣的人生體驗，也是一個很美好的事情，所以小眾品牌也有機會成長為大品牌、主流品牌，大品牌也可能會走向平庸。
Q：您判斷一個品牌成功與否的標準是哪些呢？
章小蕙：回到我之前說的品牌血統，小眾品牌第一步要先專注自己的品質，做好產品要專注在研發配方，之後就是質地和膚感，包裝是最後一環，只要做好這些，總有一天會被看見，會從一個大家都沒聽過的品牌變成一個大品牌。
我跟團隊開會常用一個比喻，所有事情都是從 0 到 10，一個品牌的誕生，0到3是品牌創始人在研發的投入，包括產品靈感、配方、技術，8到10是品牌來找渠道推廣的時候，但很多品牌會忽略3到8的過程，中間那幾步才是最為重要的一環，因為你不鑽研好質地和膚感，用戶一打開不喜歡，你根本到不了8、9、10——就算品牌用人脈、用關係把產品推到8、9、10推廣階段，還是會被像我這樣子的內容官請回去，說請你再鑽研，再回來。
所以，「玫瑰是玫瑰」就像一個小輪，碰上小紅書這個巨輪，兩個輪在咬合的時候，才能產生一個契機，才能產生現在你們看到的局面。所以，我們選品都是買回來自己試，必須要自己先用，自己喜歡。
記得有款「文藝複興」的眼影，我放了很多年，突然有一天拿著問團隊，我說這次直播能不能上這個眼影盤，他們一看庫存才 200 個有點擔心，按照直播間的用戶基數直播上這款產品很容易秒空，但我考量的從來不是銷售數據和佣金回報，而是好產品如何被更多人看見。
於是，直播帶這個眼影盤時足足介紹了 10 分鐘，甚至前一晚去沙龍做造型的時候都在內心盤算如何才能更好地凸顯產品特色。結果那場直播取得了不錯的成績，沒想到大家都很喜歡、媒體也喜歡，之後就有了大家現在看到的成績。
Q：您現在直播和內容創作，會在意數據反饋嗎？
章小蕙：創作的內容不要過分在意是幾百還是幾萬點讚，做每一個筆記時沒有想過反饋應該到多少，數據只是結果的獎勵，更多注意力應該放在怎麼把內容很紮實、是不是發自內心的分享，這是最重要的。
否則你要做什麼樣的內容？當你做好一條內容，就算沒人看，還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這是一個很舒服的輸出自我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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