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韓「核常一體」兵棋推演浮現核共享藍圖，無益地區穩定

8月19日-29日，美韓舉行「乙支自由之盾」年度聯合軍演。與往年相同，演習以指揮所模擬演練+野外機動訓練的方式進行，美韓陸海空軍實施大規模聯合野外機動訓練，次數遠多於往年。

同時，檢驗緊急狀態下政府戰時體制運行程序的「乙支演習」於19日至22日舉行，演習中首次假想北韓使用核武器發動攻擊的場景進行民眾疏散演練。外界有關此次美韓聯合軍演將進行核作戰演習的預測落空，但本月初，美韓軍方首次舉行了「核常一體」兵棋推演，演練南韓常規力量支援美國核力量作戰的程序，表明雙方的延伸威懾合作已向「核共享」模式發展。

美國出於遏製抗衡中國的需要，拉攏南韓融入美國的核威懾戰略，南韓在追求「核共享」的同時，也沒有放棄「自主擁核」的準備。

從核保護傘到「一體化延伸威懾」機制

尹錫悅政府上台後致力鞏固韓美同盟關係，加強軍事合作是重要支撐。南韓迅速恢復與美國舉行大規模實兵聯合軍演，啟動高級別延伸威懾戰略磋商，推動薩德基地正常運行。

2023年4月尹錫悅訪美，兩國領導人發表《華盛頓宣言》，宣佈成立「核磋商小組」機制，美國加大對南韓提供核保護傘力度，美國的戰略資產更經常性部署到南韓。「核磋商小組」成立後共召開了三次會議，著重探討為深化延伸威懾合作建立信息共享、溝通協商、聯合規劃與執行的機制。雙方就建立「核常一體」機制應對北韓核威脅形成共識。

在此基礎上，今年7月北約華盛頓峰會期間，美韓領導人發表《關於北韓半島核威懾核作戰指南的聯合聲明》。據公開報導，指南包括了美韓共同製訂核戰略、整合運用美國的核力量與南韓的常規力量及實施模擬演習訓練等內容。這份文件的簽署使南韓作為一個無核國家參與美國的核作戰行動成為可能。南韓總統府官員評價稱，這份文件奠定了建立韓美「一體化延伸威懾」機制的基礎，韓美同盟提升到以核力量為保障的同盟關係。

所謂「一體化延伸威懾」是指南韓的常規力量與美國的核力量相結合的模式。美韓領導人的聲明很快得到落實。7月30日至8月1日，旨在整合美韓核力量與常規力量的首次兵棋推演「釘錘24」在京畿道平澤駐韓美軍漢弗賴斯兵營舉行。演習假想受到北韓核威脅的情形，演練利用南韓的常規力量支援美國核力量作戰的程序。

南韓專家認為，這一模式具備了北約SNOWCAT演習的特點，即以無核國的常規戰術作戰支援核打擊行動。雖然目前這一設想還停留在桌面推演階段，但隨著概念的不斷完善，未來將對美韓聯合作戰計劃乃至美韓同盟關係都帶來影響。

南韓的施壓戰術與美國的戰略考量

美韓積極落實《華盛頓宣言》，成立「核磋商小組」，就建立「一體化延伸威懾」機制形成共識，並發佈核作戰指南，實施了聯合兵棋推演。僅僅一年多時間，美韓就在高度敏感的核作戰聯合行動方面取得從概唸到實踐的進展，與韓方的極力推動和美方的戰略考量有關。

南韓自主擁核呼聲再次抬頭。南韓國內主張自主擁核的呼聲一直沒有平息過。南韓目前的執政勢力、保守階層，甚至總統尹錫悅本人都發表過「南韓有必要開發核武器」的觀點。這些聲音隨著半島局勢變化若隱若現，近年來又呈現逐漸抬頭趨勢。

今年6月俄羅斯總統普京訪問北韓，兩國領導人簽署《全面戰略合作夥伴關繫條約》。韓方認為，俄朝新條約使兩國同盟關係得到升級，俄方公開否定聯合國對朝製裁決議，是暗示要支持北韓開發核武器。基於這種認識，南韓自主擁核呼聲再次高漲，政界、學界的多名重量級人士紛紛公開呼籲政府著手進行準備。

對於開發核武器南韓政府一直態度謹慎，但最近政府內部出現新動向。新獲任命的國防部長金龍顯公開表示，如果延伸威懾難以抵擋北韓的核威脅，南韓應該考慮「使用所有的手段與方式」，言外之意就是不排除開發核武器的選項。南韓政府默許社會各界就自主擁核發聲，也是在向美方施壓，促使美方在提供核保護傘方面作出更多承諾。

擔心美國大選變數損害南韓利益。南韓政府急於推動韓美延伸威懾合作取得進展，也與對美國大選變數的擔心有關。韓方擔心如果特朗普上台改變對朝政策，韓美之間既有的協議和談判進程都要受到影響。

美朝進行核談判、裁撤駐韓美軍、加重南韓防衛費負擔是特朗普再次當選可能給南韓帶來的三大風險。特朗普毫不掩飾同北韓領導人的親密關係，對於朝核問題，特朗普的言行似乎更傾向於先承認北韓的有核國家地位，再就「核凍結」與北韓談判，韓方認為這將嚴重損害南韓的安全利益。

防衛費分擔問題也是如此。今年4月23日，韓美啟動第12份《韓美防衛費分擔特別協定》第一輪談判，到8月中旬已進行了六輪談判。韓方致力推動在年底前達成初步協議，擔心一旦特朗普上台對南韓「獅子大開口」，將大大加重南韓的防衛費負擔。

美國出於戰略考慮要穩住南韓。尹錫悅政府上台以來，美方出於拉攏亞太盟友圍堵遏製中國的考慮，對深化美韓同盟與美日韓合作給予了極大關注。在提供核保護傘問題上，通過《華盛頓宣言》和《關於北韓半島核威懾核作戰指南的聯合聲明》，美國實際上給予了南韓接近北約國家「核共享」的待遇。「核磋商小組」使南韓可以參與美國對北韓半島核戰略的製訂，擁有了更多話語權。美國為盟友量身定製核威懾戰略，意在擴大核聯盟，提高抗衡中國的能力。據美國《紐約時報》8月20日報導，美國總統拜登今年3月批準了美國的秘密核戰略計劃，「首次聚焦中國核武庫的擴大」，重新調整了美國核威懾戰略的方向。

在南韓自主擁核問題上，美國政府態度明確，認為南韓接受美國核保護傘，雙方加強合作共同應對核威脅是最佳方式。但美國戰略界、學界支持在南韓部署戰術核武器或南韓自主擁核的聲音一直不斷出現，他們的邏輯是南韓擁核可以減輕美國的軍費負擔，使美國騰出更多資源遏製中俄。這也鼓舞了南韓主張自主擁核者的信心。

南韓期待「核共享」，但未放棄「自主擁核」

今年7月美韓《關於北韓半島核威懾核作戰指南的聯合聲明》發表後，南韓《中央日報》引用韓軍方人士的話報導稱，「作為一個無核國家，從雙邊角度與美國探討核作戰，南韓是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例子」。對於韓美同盟關係，南韓官員和媒體一向有誇大拔高的傳統，但在延伸威懾合作議題上，美國的確給予了南韓優待，從「核磋商小組」到「核常一體」演習，都隱約有了北約國家「核共享」的影子。

為更有效深化延伸威懾合作，南韓對戰略指揮機構作出改革。南韓計劃仿照美國戰略司令部模式，於今年10月組建南韓的戰略司令部，統一指揮韓軍的戰略資產，擔負應對敵人核及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打擊的任務。戰略司令部有權參與「核磋商小組」會議，與美方協商「一體化延伸威懾」的發展方案，並組織相關的演習訓練。

從今年6月第三次會議開始，「核磋商小組」會議由韓美兩國國防部門主管，而之前的會議均由國家安全事務部門主管。今年8月初舉行的「核常一體」兵棋推演中，戰略司令部籌備組人員已經參與演習。正在進行的「乙支自由之盾」聯合軍演中，也將對戰略司令部的組織、職能等進行檢驗。韓方期待兩國的戰略指揮機構相互呼應，進一步深化延伸威懾戰略合作。

南韓在追求「核共享」的同時，始終沒有放棄「自主擁核」的準備。一是南韓始終無法擺脫終極安全擔心。一旦北韓的核打擊力量對美國本土構成威脅，美國是否還能遵守承諾，使用全部手段保衛南韓安全？特朗普倡導的「美國優先政策」令南韓無法放心。二是謀求與自身綜合實力相匹配的國際地位，刺激了南韓擁核自強的野心。南韓人認為，南韓經濟、科技、軍事實力全球領先，但韓軍依然缺乏靠自身力量維護國家安全的能力，已影響到外部對南韓的評價。三是國際和地區局勢緊張加大南韓的安全焦慮，刺激了南韓擁核自保的慾望，地區出現核競賽形勢等也使南韓判斷自主擁核的時機即將來臨。

美韓走向「核共享」，將助長地區軍備競賽，加劇地區局勢動盪，也無益於南韓的國家安全。雖然美國政府口頭表示反對南韓獨自開發核武器，但在行動上，「一體化延伸威懾」的做法違反了《不擴散核武器條約》的宗旨，使國際核軍備控制和規範的約束力被削弱。當前北韓半島緊張局勢持續升級，北韓與美韓的對立呈螺旋上升趨勢，美國擴大在南韓部署戰略武器，美韓升級聯合軍演，必將刺激北韓進一步發展核導能力。這種情況下，南韓被「核共享」的噱頭捆綁到美國的核戰車上，對南韓安全到底是福是禍？需要韓方作出明智判斷。

（徐誌堅，天津外國語大學國別和區域研究院兼職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