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教練鍾天使：告別歡呼與呐喊，想培養一個奧運冠軍

鍾天使告別“花木蘭”。

5月26日，是鍾天使正式告別的日子。

在和其他103位上海退役運動員一起站上那個佈置著“人生新賽場”的告別舞台前，鍾天使已經想好了要在自己的朋友圈里如何說再見，“非常幸運，我的20年職業生涯是非常圓滿的，我也非常感恩在我自己職業生涯中遇到的所有人，感謝你們。”

能用“圓滿”來總結自己的競技生涯，對於一名職業運動員來說，是件幸事，而鍾天使就做到了。

2016年贏得里約奧運會女子團體競速賽金牌，同年贏得場地自行車世錦賽女子個人爭先賽金牌，2018年奪下雅加達亞運會女子團體競速賽金牌，2021年在東京奧運會上成功衛冕……在短短4年間，她實現場地自行車女子團體競速賽的大滿貫。

如今，這位賽場上的“花木蘭”和“火鳳凰”摘下了頭盔，轉型成為教練，她也期待著能以新的身份將傳奇延續，“我希望能夠在我熱愛的事業中培養出另一位世界冠軍和奧運冠軍。”

“那道傷疤就像勳章一樣”

在5月26日一起退役的104位上海優秀運動員中，32歲的鍾天使無疑是最受關注的一位。兩屆奧運、兩屆亞運會和兩屆世錦賽的“三料冠軍”，讓鍾天使成為中國自行車運動曆史上的一位女英雄。

於是乎，她也當仁不讓地成為這場退役儀式上的運動員代表，講述起自己的體育人生。

1991年2月出生的鍾天使，從6歲第一次騎上自行車開始，就和這項運動相伴了超過20年。不過，在最初接觸到職業訓練時，鍾天使有些抗拒。她至今仍然記得，在一次訓練結束後，她回家和媽媽說，“我不想繼續訓練了。”

彼時，體校的王海利教練認為她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怎麼也不肯放人。

“當時啟蒙教練勸說我的家人，一定不能辜負我的天賦，一定要堅持下去。”鍾天使依舊記得，教練當年拍著胸脯說，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都一定會想辦法解決，“教練堅定的信念深深感染了我，從那以後我就覺得自己像變了人一樣，回家再也沒提過退學，訓練再辛苦，也沒有流過一滴淚。”

王海利教練確實沒有看錯人，鍾天使不僅天賦異稟，而且毅力過人。

場地自行車的賽道通常為橢圓盆形，外道比內道高，形成的坡度可達45°。為了不從坡道滑落，為了不讓腳蹬碰到賽道，車手們必須保持高速前進，這是場地自行車短距離項目最大的看點，也恰恰是令初學者感到“危險”的地方。回憶起自己初次上場地的情景時，鍾天使曾說：“當時上去就是拚命蹬，因為不蹬就慢慢下來了，當時就是害怕，感覺要滑下來的感覺，所以就拚命蹬。”

14歲那年，一直拚命的鍾天使順利升入上海自行車二隊，但在一場公路賽訓練中，一輛垃圾車突然駛入賽道，高速騎行的鍾天使避之不及直接被撞飛出去，下巴縫了七針。據教練回憶，為了能夠趕上之後的全國少年錦標賽，鍾天使自己做決定偷偷把線拆了，下巴留下的疤痕，至今仍隱約可見。

“小時候的我覺得這道疤非常的難看，我想長大以後我要把它抹掉。”回憶起那段往事，鍾天使自己說，這道傷疤如今成了她身體的一部分，陪著她經曆運動生涯里的跌宕起伏，“它見證了我所經曆的成功與失敗，也見證了我一路的成長，它就像一枚勳章一樣，所以我也挺感謝這道疤的。”

鍾天使“火鳳凰”頭盔。

“觀眾的那種歡呼永遠不會再體會到了”

這道永遠陪伴著鍾天使的傷疤，在某種層面上象徵著她身上那股永不退卻的拚搏精神。正是那股“拚勁兒”讓鍾天使在國際賽場上體驗到了成功的喜悅。

2014年奪得仁川亞運會場地自行車女子團體競速冠軍之後，她在2016年場地自行車世界錦標賽贏得女子個人爭先賽冠軍，成為曆史上首位贏得自行車個人項目世錦賽冠軍的中國選手。

也是在那一年的里約奧運會上，當時還是隊里年齡最小的鍾天使，和她的搭檔宮金傑攜手奪冠，為中國自行車實現了奧運金牌零的突破。

也就是在那場比賽上，那頂將中國特色的設計元素和個人特色完美融合的頭盔，讓鍾天使成為了所有人口中的“花木蘭”。

但就在創造了曆史之後，傷病找上了狀態正佳的鍾天使。

2017年天津全運會備戰前夕，鍾天使經曆嚴重腰傷；2018年腰傷複發，導致她狀態低迷；2019年波蘭世錦賽前的模擬賽中，鍾天使意外從車上摔下，3根肋骨骨折，2根肋骨骨裂，無緣當年的世錦賽。

“要告別賽場時，我想起那些受傷後康複訓練的夜晚，多年高強度訓練，我的雙腿、膝蓋和腰間盤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除了進行正常的技戰術以及專項訓練之外，我還要付出更多的時間去進行針對性的體能訓練。”

如今談起傷病，鍾天使的語氣里多了一份釋然，就如她自己所說，絕大多數運動員都和自己是一樣的，都經曆過艱難的長夜，“正是因為這些經曆，我們才會克服一切險阻，翻山越嶺到達夢想的彼岸。”

但並不是所有運動員都能像鍾天使那樣翻越過傷病這座“大山”。

2018年，當鍾天使和新搭檔林俊紅在雅加達亞運會奪下女子團體競速賽冠軍時，他的頭盔從“花木蘭”變成了“火鳳凰”。鍾天使對於競技的態度已經無需多言——浴火重生，鳳凰涅槃。

三年之後，而立之年的鍾天使站上了東京奧運會的賽場，她身邊的搭檔換成了比自己年輕6歲的鮑珊菊，這一次，她衛冕成功，也贏下了職業生涯里最後一枚奧運金牌，再創曆史。

“當我全力衝刺，享受著比賽的那一瞬間，感受著觀眾們的那種歡呼，我覺得是我在退役之後永遠不會再體驗到的。”雖然嘴裡說著職業生涯已經圓滿，但到了告別的時刻，鍾天使依舊捨不得賽場的氛圍，“這是只有在運動員生涯中才能體會到的感受，現在說起這種感受我還是全身發麻。”

“再培養一個奧運冠軍”

但不管有多麼不捨和依戀，鍾天使終究還是下定了決心轉型。

“其實在我要做選擇之前，我還是有迷茫和疑惑，不知道如何選擇。”鍾天使告訴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記者，退役下來之後，她每天的生活不必再那麼規律，但堅持了20多年的訓練讓她如今在角色轉換的過程中還有些不適應，“這段時間我參加了很多會議和活動，反而有時候感覺身子不舒服，感覺肌肉都是緊繃的，然後我就想著在活動結束之後回家運動一下，就想跑跑步，就想騎騎車。”

鍾天使自己說，運動的狀態是讓她感覺最舒服的。也正因如此，在選擇未來的道路時，留在上海自行車隊繼續和自行車作伴，然後培養更多的自行車運動員，自然而然成為了她的最終選擇。

“當我下定決心真正成為教練之後，我反而沒有疑慮了，因為我感覺我回到了自己熟悉的戰場。”鍾天使坦言，雖然身份改變了，但是所有的環境還是她熟悉的一切，“所以我覺得更自信了，也更有信心面對新的崗位。”

事實上，要強的鍾天使早就已經為自己的新崗位做好了一個初步規劃，“教練是復合型人才，需要掌握各方面的知識。我要關注到更多的運動員，關注他們的訓練，他們的狀態，他們的心理變化。我需要更多磨練自己，去傾聽運動員的心聲，包括和其他工作人員協調。”

她也在退役儀式前的採訪中透露了自己作為教練的一個“終極目標”，“我期待自己能夠在新的崗位上再次發光，培養出另一位世界冠軍和奧運冠軍。”

值得一提的是，角色轉換中的鍾天使不僅僅是一名年輕教練，她也是上海市體育總會第十屆委員會副主席，同時兼任共青團上海市委副書記。多重身份的疊加也讓鍾天使肩負著更大的使命，不僅僅需要她培育優秀運動員，也要發掘更多的青少年運動人才，並且推廣自行車運動。

這也是為什麼鍾天使在過去一段時間經常參加各種自行車活動，並且深入社區、學校參加公益活動，“不管是年輕運動員還是青少年群體，我都希望能夠走近他們，去交流溝通，瞭解他們到底在想什麼……然後讓更多人喜歡自行車，從而形成自己的自行車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