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運動員創業 換個賽道「發光」

    這是何平經歷的第15個「雙11」。晚上11點左右，作為「騎行服飾裝備店舖榜第一名」的淘寶店「掌櫃」，她已經準備休息。

    「以前是晚上12點準時‘開戰’，一邊當客服一邊打包，就怕來不及第一時間發貨。」2009年，「雙11」購物狂歡節的出現像一陣巨浪，推了一把在退休轉型大潮中沉浮的何平，將她從「因傷退休的專業單車選手」推到了「電商賣家」的彼岸。

    如今，隨著「雙11」戰線拉長和公司團隊逐漸壯大、成熟，何平已經不需要24小時連軸轉來「應戰」，甚至在今年購物節啟幕的關鍵節點，她還出現在冠軍基金髮起的第五屆運動員創新創業訓練營暨大賽現場，和其他運動員交流創業經歷。她表示，不「督陣」正好鍛鍊團隊，「現在不是我一個人在戰鬥，我的團隊有30個人在戰鬥」。

    訓練營現場，不乏和何平經歷相似的創業者。他們曾在田徑場、拳擊台、游泳池、籃球場等賽場拚搏，有人成為世界冠軍，有人帶著遺憾離場，但轉身他們又出現在新的賽道，開啟新一輪的人生較量。

    體育培訓、競賽組織、體育旅遊、數字體育、助殘洗車房、物流配送、跨境電商等，「運動員創業的方向越來越多元，除了在體育領域創造出更多機會，很多新一代運動員還利用線上平台，緊跟時代信號，積極‘破圈’」。冠軍基金秘書長孫小峰表示，近年來，國家政策對體育行業、創新創業給予扶持，社會上對運動員價值的認可不斷提高，都為運動員退休後的職業發展提供了良好基礎，「越來越多運動員正在創業這條賽道上發光發熱」。

    從深耕到破圈

    北京奧運會前，何平從專業隊退休。錯過競技體育的最高殿堂，卻趕上全民健身熱潮的啟幕，她加入國內第一支業餘車隊，「當時很多業餘比賽沒有獎金，只發裝備」，她只能把用不完的裝備放到論壇上去賣，順便為單車愛好者答疑解惑，「不僅累積了忠實的顧客，還收穫了誌同道合的朋友」。

    然而，一次訓練中的受傷，讓何平的單車生涯徹底中斷，她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未來。她決定開設一個淘寶店舖，利用自己的運動員背景和對運動單車零配件的興趣，以及之前在運動品牌店打工時積累的銷售經驗，開始了創業之路。「既然我熱愛這項運動，又瞭解相關產品，為什麼不把它們介紹給更多人呢？」

    但當時進口的裝備和配件價格不菲。隨著業務的擴大，何平意識到，要想讓更多人加入單車運動，必須降低成本，提高性價比。於是，她開始深入供應鏈，利用銷售收集到的數據和反饋，加上自身專業知識，與合作的代工工廠開發自己的產品。何平坦言：「作為一個運動員，衣服上有過國旗，就會有一種使命感，即便已經沒辦法再當運動員，但完成使命的方式是多種多樣的。」她希望帶動單車工廠品牌化——在她店舖的每個商品下面，同時印有自創品牌和工廠品牌的標誌。

    「我的運動成績不是特別好。」何平回憶，十二三歲時，她被視為天才選手，一路闖進國家隊，但成績還沒出，青春期先至，人才濟濟的隊伍里，她的淘汰幾乎沒有緩衝期。「所以，我想做能深耕的事，不要急躁，不管現在的騎行熱是不是一陣風，創業就是要踏踏實實把事情做好。」

    女籃選手周楠在役時就開過淘寶店「倒騰化妝品」，格子鋪興起那幾年，她也積極參與過這個創業新方式。「愛折騰」的性格早已為她退休後的轉型之路埋下伏筆，2010年退休後，她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但非常明確自己不想要什麼，「害怕墨守成規、一眼望到頭的生活」。

    「籃球的魅力在於它的千變萬化，我喜歡在場上的那種靈感迸發。」在周楠眼中，創業符合她對「千變萬化」的期待，投身創業的幾年，她敢想敢幹，跨界互聯網、提前解鎖了「共享經濟」「智慧社區」，但似乎步子走得太快，還沒等到風來，已經走到盡頭。

    周楠選擇休息一段時間。為了緩解傷病，她在青島的健身房接觸到運動康復，便一次性購買了100節課，沒多久，商家倒閉跑路了。在別人看來，「這不像一個運動員會上的套兒。」但周楠卻開始琢磨，「這些機構只注重銷售，忽視服務，導致用戶複購率低，現金流一旦出現問題便難以為繼。」她找到了體育消費升級中的商機。

    周楠決定打造一個數字體育服務平台，作為中遊服務商，提供銷售支持、資源對接和信用認證，不僅要解決教練和場館的痛點，也要為運動愛好者提供更多元化的選擇，「以前在球場，我的位置是大前鋒，要協同內外線，現在在商場，我要協同的是上下遊。」

    這個項目引發訓練營很多運動員創業者的好奇，「幾年前，大家都不感興趣，現在很多創業者遇到瓶頸，自然需要一個平台和渠道拓展上升空間」。周楠希望，這個服務平台能延續退休運動員的專業價值，「讓他們從不受人尊重轉變成為不可替代的核心競爭力」。

    在周楠看來，優秀運動員通常具備很多創業者需要的素質。她記得在一次退休轉型的培訓中，10名來自不同專業的選手被要求上一堂單車教學直播課，「評委對第一個選手提出的改進建議，很快被第二個選手修正，幾乎每個人都能及時調整方案且保持自己的風格，結果第十個人的評分是最高的，規避了前面所有的問題」。極強的適應能力和學習能力，讓她對同行們感到驕傲，而且運動員對風險和失敗也有很強的承受力，「就像比賽中執行戰術一樣，我們永遠不會只有一個方案。即便失敗，我們也是早就被失敗打磨過的人。」

    「比賽不可能場場都贏。」散打選手任彭認為，運動員經歷給自己最大的收穫就是「遇到問題不會怕，而是想辦法解決它」。

    任彭的創業在北京體育大學讀大二時就已經開始，當時，她攢下比賽獎金和參與節目錄製的酬勞創辦了格鬥館進行體育培訓。她外形姣好，和酷颯的散打運動形成反差，借助短影片平台，這種反差感變成流量，迅速將她的格鬥館變成網紅店。但經歷新冠疫情後，實體行業遭遇挑戰，任彭的線下店也未能挺過寒冬。

    她把目光轉移到線上，發現自己已經錯過直播帶貨的「風口」，但一個偶然的機會，她接觸了跨境電商，「當時海外版抖音還沒火，我覺得這是個機會。」她想起自己的運動經歷，起初，她練的是跆拳道，因個子太小，沒有優勢，便被轉去練習拳擊，「在拳擊項目上，我從跆拳道學的腿法就用不上了」，她便要求練習散打，「結果前面兩個項目學的東西一結合，我很快出成績了」。

    任彭把這個經驗帶到創業中，找到誌同道合的合夥人，組建了一支由50多名年青人組成的團隊，「最大的出生於1996年，最小的是05後」。她坦言，發揮年青人「網絡原住民」的優勢，可以更快「破圈」。「以前大家的思維方式局限在體育領域，但只要有一個人‘破圈’成功，就會有更多運動員敢於嘗試其他賽道。我們需要秉承運動員的優秀品質，但不能老活在運動員的身份里。」

    從為國爭光到回報社會

    「2014年，我抖音粉絲就破萬了。」作為一名95後舉重運動員，季輝很早就通過短影片平台「破圈」，一開始，他只是習慣性地分享訓練日常，但健身愛好者的問題越來越多，他意識到，舉重不再是一個小眾項目。於是，退休離隊的第二天，他就應粉絲邀請，開始到全國各地做培訓。

    「但健身培訓不是長久之計，創業一定得有長久、持續性的發展。」9歲離家，當了13年運動員後，季輝放棄了分配的工作，回到家鄉江蘇南通，短影片平台上積累的人脈讓他近距離接觸過很多非體育領域。直到一次在南京的一家洗車店，他發現店裡洗車的工作人員都是殘障人士，他被深深震撼，「他們太需要這麼一個就業機會了」。

    2023年11月，季輝在老家創辦喜寶兒洗車中心，助力心智障礙群體就業。店裡員工均為唐氏綜合徵患者，員工實際年齡在20-22週歲，但他們的智力水平只相當於七八歲的兒童。對於普通的創業者，資金、資源是首要面對的兩大難題，但對季輝而言，幫助員工上崗更加重要，「他們剛來的時候還不能與人交流溝通，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喜寶兒洗車店一點一點地把他們從自己的世界里‘拽’出來，讓他們面對社會、面對陌生人群」。

    季輝不肯多談難處，「不想‘賣慘’」，在他看來，相比運動員時期吃的苦頭，創業經歷的困難不算什麼，「更重要是經得住誘惑。」季輝說，「我的初心是解決殘疾人就業，而非牟利，我希望這個事業能走得更長久。」

    目前，喜寶兒洗車中心已經有兩家門店，還得到了當地政府的支持，成為通州區「殘疾人洗車培訓中心」，將為殘疾人提供一個實習和就業的平台，定期開展洗車培訓活動，幫助他們更好地融入社會，實現自我價值。

    「運動員創業往往帶有強烈的社會情懷，眾多運動員投身青少年體育培訓，他們的出發點並非一味追求利潤，而是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讓更多孩子接受優質的體育教育。」孫小峰發現，像季輝一樣把目光投向公益的運動員創業者並不少，而當一個項目既能解決社會問題，又能填補市場上沒有被滿足的需求，就可能是創業值得關注的方向，「我們正嘗試幫助運動員打開這一視野，探索公益創業的更多可能性」。

    相較首次舉辦運動員創新創業訓練營時重點放在「創業教育」上，多年過去，很多運動員都已在創業路上幾經沉浮，「現在我們會把重點放到支持已在創業的運動員身上，幫助他們對接更多資源」。但孫小峰強調，無論何時，創業教育都至關重要，「它不僅為運動員傳授創業知識、理清創業思路，更重要的是培養創新創業精神，這是每個人必備的思維方式」。

    在孫小峰看來，體育產業發展至今，經歷了一個大浪淘沙的過程，「還在堅持的創業者都值得尊重」。他希望投身創業的運動員能緊跟國家政策方向，結合數字化、人工智能等科技手段，防範風險，不斷學習，跨界交流，「畢竟現在是真正考驗產品和獨特性、考驗真功夫的時候」。

    本報北京11月11日電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梁璿 來源：中國青年報

2024年11月12日 08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