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貓”為愛輕生，被催熟的代練該不該杜絕？

文 | 新浪科技 羅寧

近日，21歲湖南少年“胖貓”投江自盡事件引發關注。“胖貓”作為《王者榮耀》遊戲代練，通過遊戲認識了比他大6歲的女朋友譚竹，並迅速陷入網戀，在相處兩年後，譚竹提出分手，劉傑隨後跳江自殺。

悲劇發生後，廣大網友自發通過各種形式悼念這一年輕生命的離去，但也有不少人感到好奇和疑惑：21歲，天天代打遊戲，真能攢下巨款？明明遊戲廠商禁止代練行為，為何它還會異常火熱？

實際上，即使《王者榮耀》面臨著營收數據持續下滑、國際化不暢等問題，但依然有無數年輕人參與其中。作為提供“情緒”服務的代練業務，甚至還影響著許多大學生的生計。

遊走在灰色地帶的年輕人，展現出的是中國遊戲行業獨特的代練江湖。

被催熟的“情緒”服務

6.68億人——根據《2023年中國遊戲產業報告》，這是我國2023年遊戲用戶總數，這意味著在人口超過14億的中國，有近一半人接觸和玩遊戲。在這背後，是高達3029.64億元的國內遊戲實際銷售收入規模。《王者榮耀》《和平精英》《原神》等遊戲的持續火熱，催生出了潛力巨大的消費市場，遊戲代練產業也因此應運而生，且相關行業收入可觀。

以淘寶平台為例，新浪科技搜索關鍵詞“代練”，共出現100頁結果，共有超過4000家網店提供代練服務，價格從5元至100元不等。在搜索框下方，淘寶還提供了官方推薦的代練平台。這幾家代練平台月銷量最少為9268單，最多能夠達到146045單，若按照一單價格5元計算，銷量最少的一家每月收入也能達到46340元，遊戲代練行業收入可見一斑。

“我平時主要是兼職代練，每月賺上千不成問題”，22歲的小宇還是在校學生，儘管接觸代練行業還不到一年時間，但靠著給人代練《王者榮耀》《原神》《永劫無間》等熱門遊戲，也能實現月入兩三千這樣的目標。

小宇告訴新浪科技，代練不同遊戲收費有差別，以《王者榮耀》為例，從鑽石段位打到王者段位，收費150元，4塊錢一顆星。而在更高段位，一顆星費用會達到十五甚至二十元。他表示，自己在比心平台兼職，平台會抽取30%的費用，所以有時候和熟客直接在微信溝通，這樣收入會更高一些。

“一些知名的代練可能會賺得更多，但現在競爭也很激烈。”小宇坦言，像他這樣的大學生非常多，自己只是兼職，要真做全職代練會很辛苦。而且代練遊戲不僅僅是個技術活，還要能夠為“顧客”提供情緒價值，他說：“要讓老闆玩得開心，玩的時候把對面殺到最後一點血後讓老闆拿人頭，或者幫老闆拿紅藍Buff。”

實際上，即便是擁有上百萬粉絲的網紅主播，也與代練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抖音遊戲主播阿奇就曾經作為某頂流網紅的幕後團隊為其代練，他告訴新浪科技：“只要是稍大一些的遊戲主播都是有團隊幫忙代練的，主播是前端，在直播時給觀眾帶來情緒價值，團隊是後端，下播後會繼續衝分來提高段位。”

代練與廠商有著“曖昧關係”

然而，令人不解的是，在國內，幾乎所有遊戲廠商都明令禁止代練行為，甚至會對相關賬號做出封禁等十分嚴格的處理，卻依然阻擋不了代練行業的火熱。

無論是淘寶、閑魚，亦或者是抖音、快手等平台，你幾乎都能找到遊戲代練的影子。在廠商明令禁止與行業如火如荼的違和感中，代練行業和遊戲廠商究竟又有怎樣曖昧的關係？

“胖貓”事件發生後，國內知名電競戰隊WE的隊員草莓曾在評論中這樣說道：“（代練）確實違規，但是國內遊戲環境就是這樣，而且職業選手我少說點90%都做過陪玩或者代練，2年能掙個50W只要有技術換誰都會掙這個錢吧。”這番話道出了代練產業和遊戲廠商之間微妙。

實際上，遊戲廠商對於代練、陪玩等灰色產業往往並不能做到杜絕，這一方面是因為代練需求是玩家產生的。儘管這種需求並不健康，但廠商不也不能完全改變這些玩家的消費慾望；另一方面，遊戲本身的熱度也離不開這些代練的持續“貢獻”，如果沒有代練，遊戲的活躍度也會降低，這是廠商所不願意看到的。

同時，近年來《王者榮耀》相關的營收數據有所下滑，打擊代練的代價也會更大。AppMagic數據顯示，過去七年中，儘管《王者榮耀》有五年佔據全球手遊收入榜榜首的位置，但在2022年創下近18億美元的曆史新高後，《王者榮耀》2023年收入同比下降，為14.8億美元。儘管《王者榮耀》作為一款國民級遊戲依然佔據國內頭部位置，但不可否認的是，如今這款遊戲的熱度已不再像過去那樣火熱。

所以，代練行業與遊戲運營二者並非水火不相容。

“與其說代練是灰色的，倒不如說是因為各種‘成就’系統本身就帶有‘逼氪’和‘逼肝’的用意，所以玩家掌握著怎樣花錢的權力。”經常玩各種手遊且在其中消費數萬元的小虎提到，“為了達成有些成就，我得不停刷怪，有些還得有很強的操作，我想要這些獎勵，但是根本沒時間，我找代練是為了獲得這些成就。如果因為代練而導致封號，那我就再也不會給遊戲充一分錢。”

一些代練者往往也身不由己，在一家工作室做代練的彤欣告訴新浪科技，自己之前在廣州工作，月薪三萬，但回到老家之後月薪不到五千，自己只好做代練相關，“在小縣城，工資上萬的工作非常少，即便有也不屬於我這種普通人，做代練至少有這樣的可能。”

她也表示，由於抖音、快手等短視頻平台的傳播，近兩年代練雖然單價沒有前幾年那麼高，但還是很賺錢，這樣也能把短視頻做起來，畢竟“誰不想成為張大仙呢”。她說她很同情“胖貓”，“很可惜，這樣的人可能會有更好的將來。”在她看來，代練的人分三層，從業餘代打到有實力的“小代”，再到實力很強的“通天代”，每一層賺到的錢不一樣。“胖貓就屬於通天代那種級別，實力至少都是巔峰，這種基本月入過萬，超過很多代練的人。”

同時，她提到，這種灰色地帶的存在與廠商密切相關，“抖音、YY直播上掛靠在各個俱樂部下面的大神，其實有些就是現役職業、準職業和退役職業隊員，他們也會接單。所以遊戲公司雖然明令禁止代練，但打擊代練就等於砸了這些頂尖職業玩家的飯碗，那還怎麼提升全民熱度。”

禁止掃碼登錄能杜絕代練？

一位騰訊工作人員告訴新浪科技：“遊戲代練是灰色產業，國家層面雖然還沒有政策明令禁止，但官方不可能主動提倡代練、陪玩等。”因為這些產業實際上都會破壞遊戲公平性，甚至是破壞未成年人保護規則。現實中很多案例都能說明問題，例如2023年，一男子通過代練平台找人代練《和平精英》導致封號，該男子將遊戲公司告上法庭要求賠償自己的損失。經過法院調查發現接單的是一名未成年人，是通過其親屬的身份證註冊成為代練，這種代練繞過了遊戲廠商的未成年人防沉迷機制，本身也是法律所不允許的。

但另一方面，也有人認為《王者榮耀》代練問題是可以杜絕的，遊戲行業從業者孫彬告訴新浪科技：“《王者榮耀》只要關閉掃碼授權登錄就能很大程度上杜絕代練，因為大部分人都是直接通過綁定微信或者QQ直接登錄，根本不可能用得著掃碼登錄。如果沒有掃碼登錄，就不太會有人願意把微信賬號或者QQ號給代練。畢竟代練打輸了事小，賬號被盜可就麻煩了。”他認為，這樣一來，找代練的人會大大減少。

儘管如此，代練行業如今也漸漸向陪玩行業轉型，並引起了政策層面的重視。據瞭解，中國通信工業協會電子競技分會已頒布《遊戲陪玩師團體標準公告》，明確規定遊戲陪玩師作為正式職業的職業準則，同期上線的還有“遊戲職業技能認定平台”，通過平台認定可獲取專業證書。去年5月底，該協會又召開“‘遊戲服務師’職業技能團體標準終審會”，規範從業者的行為，並為職業技能認定提供科學依據。彤欣說，像她這樣的代練者的確處在灰色地帶，如果說代練有一天不再被允許，那她會選擇去做陪玩，因為“無論什麼時候總會有人玩遊戲，給人提供情緒價值聽起來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