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牛頭條】“蘿蔔刀”爆火全網，但其實，它的設計師只賣出不到1000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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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料玩具蘿蔔刀今年夏天突然爆火，中小學生幾乎人手一把。這個新潮玩具的設計者“瘋狂的問號493”是一名大學生，去年6月做出了這個產品，沒想到一年後莫名其妙出了圈。然而直到現在，鋪天蓋地的產品基本上都是大小玩具廠侵權生產的，他賣出去的蘿蔔刀還不到1000把，火起來之後每個月收入也只有幾千元，除掉房租等開銷所剩無幾。不過他很佛系，最關心的不是侵權問題，而是希望他這樣的獨立設計者能找到商業化渠道，首先能養活自己。
兩個靈感設計出“蘿蔔刀”
今年夏天，“蘿蔔刀”突然爆紅，這是一種重力直跳的塑料玩具，刀體在重力的作用下哢嗒一下就能“出鞘”，中小學生紛紛買來“解壓”，甚至很多成年人也加入了玩“蘿蔔刀”的行列，一時間抖音等社交平台上都是“蘿蔔刀”的視頻。一些商家營銷時還使用“看我刀了你”，“看誰不爽就刀一下”等含暴力色彩的話術，江蘇省消保委曾經特意提醒，“蘿蔔刀”本身不可怕，但要摒棄含有暴力內容的不良廣告宣傳，對孩子進行正確引導。然而，人們對它的設計者卻知之甚少。
“蘿蔔刀”的設計者是B站用戶“瘋狂的問號493”，他自稱“問號”，給自己設計的Logo就是一個蘿蔔問號。
問號是北京人，在武漢一所大學讀書。他在10年前就接觸到了3D打印，那時候3D打印剛剛興起，他還在讀初中，學校社團添置了這種設備，他有機會可以使用。
3D打印發展很快，打印機套件很快降到3000元以下，問號就在7年前買了第一台自己的機器，是深圳一家企業的產品。
大學期間，問號一直忙著做3D打印相關的事情，甚至影響到學業，導致一兩門課程掛了科，面臨著延期畢業的問題。
他經常把自己設計的作品發到B站，和3D打印愛好者交流，有些玩家也會找他訂購產品。
問號說，設計“蘿蔔刀”有些偶然，靈感來源於兩部分。起初，他看到國外玩家對一把重力直跳結構的小刀做了視頻評測，對這種結構非常感興趣，後來知道那種刀是一個國產品牌。他根據這種原理，設計打印了一個重力直跳的梳子。
然後，他看到B站一位用戶用3D打印做了Q版比例的塑料玩具小刀，按一下就能把刀體彈出來，起名叫“廢柴小刀幼崽”。
問號受到啟發，把重力直跳梳子改成Q版小刀比例，把刀這種具有一定危險性的功能去掉，保留玩的性質，建模打印出重力直跳塑料小刀。因為他用了綠色的配色，就給它起名叫“重力幼崽-小蘿蔔”，“蘿蔔刀”由此誕生。
2022年6月10日，問號先在B站發佈了“蘿蔔刀”的視頻，在B站小火了一下，不過主要局限在3D打印愛好者的圈子裡，這個視頻在B站的播放量截至10月20日是100.5萬。
當時他也沒專門做“蘿蔔刀”，有粉絲訂購就做一些，賣了不到200個。
問號設計的“蘿蔔刀”
“蘿蔔刀”破圈是價格決定的
“蘿蔔刀”真正出圈是在抖音。
問號今年7月搬家，有些東西需要清理，有朋友建議他把發在B站的視頻在抖音上發一下，“說這樣沒準能漲一漲銷售量，我就把視頻統一搬了過去。”
7月5日，他把“蘿蔔刀”的視頻發佈到抖音上。不過他的視頻並不算特別火，到現在播放量剛剛破1000萬，點讚數12.5萬。但是，經過一些網紅的傳播，“蘿蔔刀”迅速破圈了。一時間，把玩“蘿蔔刀”的視頻鋪天蓋地出現在抖音上。
很多注塑廠看到商機，迅速開模批量生產，然後找人直播帶貨。也有網紅看到“蘿蔔刀”之後找廠家代工，然後自己帶貨。
問號對這種局面完全沒有準備，當時甚至沒有精力管這件事，因為當時忙著做新產品“香蕉刀”。“香蕉刀在B站賣了不少，我忙著做那個玩意兒，當時手裡也沒多少蘿蔔刀，只有一些很久之前剩下的庫存，可能也就十幾個。”
很多人焦急地聯繫他，玩具廠家、帶貨網紅都有，“我當時沒有精力搞，所以除了有一家3D打印工作室算是‘先上車後補票’，我給了他正版授權，其他基本上都是拿到‘蘿蔔刀’3D打印文件或者產品後自己開模生產。結果合作者也成了受害者，因為一些工廠還沒出貨的時候，已經搶先把產品上了架，預售使用的圖片都是從授權合作者那裡盜用來的。”
”上有他的logo
問號設計的“蘿蔔刀
問號認為，“蘿蔔刀”真正破圈到中小學生幾乎人手一把，主要是定價問題。如完全使用3D打印製作，價格要達到20多元，很難會火到中小學生群體。“注塑廠開模批量化生產，價格很快做到10元以下，甚至四五元，小孩隨便就能買，壞了丟掉也不怕，老師沒收了就再買，所以破圈是價格決定的。”
總共賣出不到1000把“蘿蔔刀”
市場上總共銷售出多少“蘿蔔刀”已經很難統計，估計達到千萬甚至上億級別。然而，問號自己製作銷售出去的產品連零頭也比不上。“在B站剛火的時候賣了不到200個，破圈之後，從今年7月份開始到現在可能賣了有六七百個。”
他用3D打印機制作“蘿蔔刀”，效率和開模注塑生產有著天壤之別。起初他只有一台3D打印機，做一把“蘿蔔刀”要四五個小時，最近擴展到3台機器，再找朋友幫忙打印一些零件，由他做組裝，速度比以前快一點。“因為以前這樣操作很麻煩，因為每一台打印機的公差不一樣，找別人打印就得確定不同的參數，很麻煩。今年3D打印機突飛猛進，尤其是拓竹科技推出的產品在標準化方面做得更好，打印農場大都換成相同的機型，不同的機器用同一個文件打出的東西是一模一樣的。”
”
問號設計的各種類型的“蘿蔔刀
雖然屬於“小米加步槍”，不過一些人還是喜歡原創者的作品，“他們已經完全吃下我全部產能了，我現在的訂單屬於供不應求。”
這段時間問號甚至終日無休地做“蘿蔔刀”，他的身體不太好，患有糖尿病，忙到沒有時間去醫院。
不過他並沒有從“蘿蔔刀”中獲得太多收益，每個月流水最高只有2萬元。“一個‘蘿蔔刀’，我在B站賣25元。3D打印一般按耗材的重量計價，現在的平均市場價是0.15元每克，一個蘿蔔刀重50多克，耗材成本就要8元，加上8元基礎快遞費，還有包裝和續重等，成本至少達到18元，我的毛利只有7元。我30天無休這麼幹，每個月也只掙6000元錢，刨去房租吃喝，再加上我要投入一些貨款，基本上是一分錢剩不下的。而這種高強度的工作，我覺得可持續性不是特別高。”
因為自己的產能非常低，為了應對注塑廠開模生產，曾經嚐試和一個廠家合作，“因為當時來不及，也沒簽書面的什麼東西，沒想到有一個實際掌握貨款的負責人拿著模具跑路了。”
但他並沒有見到用那套模具生產出來的實際產品，到現在也沒搞明白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被“商業間諜”盯上讓人惱火
甚至有“商業間諜”盯上他，企圖用某些不正當手段騙取他的產品，這讓他感到有點惱火，被迫變成“反間諜偵探”。
8月份的時候，有個女孩聯繫他，說男朋友馬上過生日，特別中意他的新產品“香蕉刀”，想買來給男友當做生日禮物。“我當時手裡沒貨，但她軟磨硬泡，我就把手裡最後一把樣品給她寄過去了。”
但是發貨後，他心裡有點懷疑，“看她的賬號頭像，很明顯不是會對這種東西感興趣的人，而且那段時間有一個人來我這裏買了一把重力直跳梳子，收到貨之後雖然連生產都沒開始，就拍了帶貨視頻上架商品。因為他在我這裏買的那個梳子只有那一個配色，我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個用戶明顯是商家。然後我趕快審視了一下其他訂單，發現有的和這個所謂給男友買‘香蕉刀’的訂單很相似，顯然特意用了一個其他地方的收貨地址。”
問號深入調查，果然發現還有另外一個賬號用了同樣風格的頭像和ID，買了兩個梳子和兩個蝴蝶折刀，“一樣買兩個肯定是一個拿去逆向還原圖紙，一個用於拍商品視頻。”
問號很生氣，把幾個類似的訂單都刪除了，並且給快遞打電話，把已經寄出去的那個追了回來。“就是因為她騙我，為了這口氣，我也得把快遞追回來。其實我的文件本來都開源了，你有本事複刻是你的本事，對於我們這種個人設計者來說沒有太大的意義，因為我們也沒有太大的維權能力和維權動力，但是你騙人，情感上我是不能接受的。”
最關心的不是版權而是成功商業化
在“蘿蔔刀”火起來之前，問號每發佈一個作品，幾乎都會把設計文件進行開源，現在卻不得不有所保留。其原因除了防範注塑廠家盜用，還與一些用戶對開源不夠尊重有關。“因為開源是有明確定義的，有各種細則，最基本的共識是要標明出處，對於能否進行商用、改造和轉發也有明確規定，有人甚至連最基本的署名都不遵守，這種風氣對創作者也是一個很大的打擊。”
對於那些侵權廠家，問號曾經想過維權。因為“蘿蔔刀”銷量巨大，有很大的賠償潛力，所以不少律所和專利代理人就跟他聯繫，想代理維權事宜，但他覺得這個官司不好打。“哪怕是律所全權代理，我除了簽字蓋章，其餘什麼都不要做，我也覺得可能時間上不是特別值得。與其在這方面花精力，不如幹點別的東西，對我來說打官司像是投資一個項目，能不能有回報還不一定。”
問號說維權不是自己的主要考慮方向，甚至版權可能也不是他最關心的。“他們用我這個東西說重一點可能叫侵權，輕一點是違規使用，是比較討厭的事情，但要說真正影響了我的銷量，或者說影響了我原本的規模化生產，倒也沒有。”
“蘿蔔刀”火起來之後，他也認識了不少做類似工作的獨立設計者。“我發現對於我們這種個人設計者群體來說，侵權問題實際上是創作者的一個陷阱。我們真正需要的是產品的商業化，就是需要掙錢活下來，在活下來這個過程中有沒有人侵權不太重要，只要他們不影響我賺的這幾分錢就無所謂了。如果我去跟他們死磕版權，最後我也得不到什麼，使自己陷入維權的泥潭，又影響到開發新產品，對於我來說有什麼意義呢？不如去做新設計，這樣才能盡快獲得成功。”
問號認為，“對於創作者來說，真正的實際問題是成功進行商業化，侵權只是其中的一部分障礙，其他像廠商對接、產品發佈、銷售渠道等很多工作是和侵權無關，卻是主要的障礙。”
紫牛新聞記者 ｜宋世鋒
編輯｜張冰晶
剪輯｜萬惠娟
主編｜陳迪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