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世之子》導演:兩位主角是硬幣的兩面,面對創傷有不同選擇

2014年,由6個獨立的暴力復仇小故事組成的電影《荒蠻故事》上映後,口碑很高,先後獲得當年康城電影節金棕櫚獎和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提名。該片目前在豆瓣評分8.8分,在豆瓣電影TOP250中位列183名。9年之後,這位阿根廷導演達米安·斯茲弗隆執導的新片《惡世之子》於7月28日在內地上映。

《惡世之子》海報。《惡世之子》海報。

這是導演達米安·斯茲弗隆的首位全英文電影,由謝琳·伍德蕾、本·門德爾森、拉爾夫·伊內森等主演,講述了新年前夜,神秘殺手在美國市中心的一棟高層,大規模遠程槍殺狂歡的人群。聯邦調查局長官蘭馬克和其愛徒——年輕女警艾麗諾,一起奉命查案。師徒二人在走投無路之際,艾麗諾發現了關鍵線索,卻帶她無限接近惡世深淵。

《惡世之子》的故事靈感其實早於導演上一部執導的《荒蠻故事》,由於各種原因,製作過程十分曲折,遭遇了很多困難,零下25攝氏度的戶外拍攝,預算吃緊,拍攝時正處於疫情高峰期,最終在疫情期間製作完成。該片曾入圍今年北京國際電影節「天壇獎」,在電影節期間,新京報專訪了該片導演達米安·斯茲弗隆,請他講述這部影片創作的幕後故事。

以外國人的視角來看待美國社會現實

新京報:這個故事的靈感是怎麼來的?

達米安·斯茲弗隆:故事靈感可以追溯到2010年,當時在我腦海中出現了這樣一個畫面:一個惡魔在夜晚射擊,同時戶外有盛大的煙花活動,而煙花恰好就遮蓋了這個兵工廠的整個行兇過程。

新京報:2010年就已經有了靈感,為什麼在10多年後才完成了這部電影?

達米安·斯茲弗隆:《惡世之子》的靈感是在我拍《荒蠻故事》之前就有的,但當時我只是在阿根廷本土拍攝電影和電視劇的一個小導演。我給《惡世之子》設定的背景是在一座美國的城市,當時我很清楚,如果要拍這部片子的話,它的規模成本在當時超過了我的能力。2014年,我帶著《荒蠻故事》來到康城電影節,電影比較受歡迎,之後有很多製片人來找我探討製作《惡世之子》的可能性。

《惡世之子》劇照。 警方正在開會。

《惡世之子》的製作歷程也是比較曲折,2014年剛剛有製作可能性的時候,美國發生了一系列大規模的槍擊案,一些電影製片人綜合了各種各樣的考量之後,擔心電影上映之後可能會有人去模仿類似的犯罪,所以這部電影就被擱置下來了。從2014年到疫情前,我其實也是拍了一些影視作品。在疫情期間,我們又克服了不少困難,最終完成了《惡世之子》這部電影。

新京報:《惡世之子》是你執導的首部英文電影,在全英文語境下拍攝,對你來說挑戰很大嗎?

達米安·斯茲弗隆:我覺得文化和拍攝大環境的挑戰要遠遠超過語言層面的挑戰。我知道《蝙蝠俠》系列的導演諾蘭(英國人)也不是美國人,他曾經說過一句話,大概意思是:我在自己的祖國,可以和我20個朋友,很舒服地去拍攝一部電影。但是我要到了美國,我就要和200個敵人去共同完成一部電影。從某種程度上,我是讚同這句話的。

為什麼我選擇要拍這部英語片?是因為我想給觀眾提供一個外國人的視角來看待美國的社會現實。我作為一名外國導演拍以美國為背景的故事,似乎戳中了某些人的神經,可能會讓一些美國觀眾感覺有些不舒服,但我們從外國人的視角去講故事,也是合理的。

兩位主角面對童年創傷作出不同選擇

新京報:《荒蠻故事》講述了6個復仇的故事,《惡世之子》講述警察追查連環兇手的故事,你是偏愛這類追兇、復仇題材的故事嗎?

達米安·斯茲弗隆:這兩部電影確實是有相通之處的,比如復仇。我的偏好其實是想向觀眾展現一種張力,這種張力是怎麼樣產生的?是體制造成了人性的扭曲,產生了那種變態人格。《荒蠻故事》的開頭,有一些野生動物的場景,其實是想說人類身上還有很多動物性。《惡世之子》中不同人面對社會體制所帶來的張力可能會造成的扭曲,不同人的反應是不一樣的,有些人選擇自殺,有些人就抑鬱,有些人會像電影里這個兇手一樣。

《惡世之子》劇照。 女警艾麗諾(謝琳·伍德蕾飾)正在與兇手(拉爾夫·伊內森飾)對峙。

新京報:片中飾演殺手的演員拉爾夫·伊內森,出場時間很短,卻讓人過目不忘,對於他的表演,你怎麼評價?

達米安·斯茲弗隆:我對於這位演員的評價是很高的,他是一位非常職業,也很敬業的演員。影片結尾,他在一個小木屋裡有一個差不多10分鐘的連續鏡頭。他後來告訴我,為了拍這10分鐘的片段,他一個月前就開始準備,把自己關在屋子邊聽古典音樂邊幻想這個角色幼年時期所遭受的創傷。他的演出是這部電影裡面非常重要的一環,他飾演的兇手不是那種表面化的角色,會更有內涵一些,對於人性的理解非常深刻。我還想提的一點是,伊內森的聲音很渾厚、很深沉,你不覺得他一張口就好像是很深沉的大地在說話嗎?不管是他的演出還是他的聲音,都為影片增色不少。

新京報:影片中的女警察和兇手,都經歷過童年創傷,但是最後的選擇不同,最開始在構思這組人物關係時是怎麼考慮的?

達米安·斯茲弗隆:可以把這兩位主角比作一個硬幣的兩面,在面對同樣的創傷或者不公正的環境下,有些人把自己陷於邊緣化的境地,選擇了犯罪,也有人選擇尊重法律,成為了一個執法者。片中有一個組織就是美國FBI,我是想把它看作一個體制,它本來應該維護所有人的利益,但隨著故事的進展,觀眾對於FBI或者對於體制的信任越來越少,情感的天秤不由自主地推向了片中的兇手。我並不是讚同兇手,我也不認為犯罪是正確的,但是我們在某種程度上能夠從FBI的一些描述,感受到這個兇手,他是如何一步一步走上犯罪道路的。

新京報:這部電影和以往的連環殺手電影最大的不同點是什麼?

達米安·斯茲弗隆:最根本的不同在於,《惡世之子》里的殺手不是完全意義上的惡魔,他也是一步一步走上犯罪道路的。兇手能走到這一步,社會本身也有很大責任。我自己是一位導演,有一個很美滿的家庭,收入還不錯,但我有時候也會對很多事情不滿,也會憤怒,我這樣一個表面上比較光鮮的人物,都會有所謂的(心理)陰暗的一面或者憤世嫉俗的時刻,電影中那位從小就備受欺淩,有很多創傷的人,他是不是更有可能報復社會或者產生厭世情緒,這是我想表達的一個比較重要的觀點。

導演達米安·斯茲弗隆。

新京報:你有沒有比較關注的中國電影人?

達米安·斯茲弗隆:中國有非常多優秀的導演和演員。比如張藝謀,他也是今年北京電影節「天壇獎」評委會主席,我可能這兩天有幸能夠親自和他見一面。我在阿根廷的話,就學過他的一些作品,做一些具體的案例。李安也是我非常喜歡的一位華裔導演,還有王家衛,《惡世之子》這部戲中有些老師曾經參與過王家衛在布宜諾斯艾利斯拍攝《春光乍泄》的工作,我和他可以說是有一些緣分的。

新京報記者 滕朝

編輯 黃嘉齡

校對 趙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