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 42 年，她是史上昏迷最久的病人

本文作者：陳焰汐

昏迷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有人形容道，昏迷就像睡了一場很長很長的覺，卻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夢。昏迷前後，世界發生了諸多變化，彷彿一覺醒來穿越到了多年以後。

那麼，人最長能昏迷多久呢？

昏迷最長紀錄：42 年

昏迷，這個日常口語中經常出現的詞語，常常被用於泛指長時間的意識喪失（unconsciousness）狀態，無法被喚醒。

在此狀態下，患者無法正常感受到疼痛、光線及聲音，也無法對其作出反應，缺乏正常的甦醒-睡眠週期，而且不會啟動自願性的行動，無法自覺地有感覺、說話或行動。

而在臨床上，「類昏迷狀態」則包括了持久性植物狀態、最低意識狀態、緊張性昏迷和長時間的閉鎖綜合徵等情況。

健力士世界紀錄記載，截至目前，醫學史上最長的昏迷持續了 42 年。創造了這一紀錄的，是一名來自美國的女性，愛德華達·奧巴拉（Edwarda O’Bara）。

愛德華達·奧巴拉昏迷前（圖源：edwardaobara.com）

奧巴拉從 1970 年開始陷入昏迷。當時，年僅 16 歲的她已被確診為糖尿病，需要使用胰島素來控制血糖水平。昏迷前兩週，她不幸患上肺炎，隨後病情迅速惡化，陷入昏迷。

儘管沒有確切的病例資料，但大多報導認為，導致奧巴拉昏迷的元兇正是糖尿病的最常見、最危險的合併症——糖尿病昏迷。奧巴拉在昏迷前感染肺炎、以及治療肺炎所使用的藥物，都有可能誘發糖尿病昏迷。

而在昏迷期間，奧巴拉的父母和家人一直竭盡全力照顧著她。他們為奧巴拉建立了專屬網站，記錄她昏迷中的點點滴滴。每年生日，還會有不少人特意趕來，為躺在病床上奧巴拉送上祝福。

愛德華達·奧巴拉 52 歲生日（圖源：edwardaobara.com）

2012 年 11 月 21 日，奧巴拉在昏迷中去世，享年 59 歲。

奧巴拉並非個例，不過，還有很多人比她更幸運。

2019 年 4 月，多家媒體報導，一名阿聯酋女性在昏迷了 27 年後奇蹟般甦醒。這名女性在 1991 年遭遇了一場交通事故，當時她 32 歲。

此外，Wikipedia 還記錄了多例從昏迷中醒來的案例，其中包括：自殺未遂，昏迷 12 年後醒來；頭部中彈，昏迷了 7 年多後醒來，但又在 2 天再次陷入昏迷；還有人經歷了 3 年植物狀態、4 年最低意識狀態和 5 年閉鎖綜合徵，最終完全康復，還寫了一本書紀錄自己的經歷……

不過，截至目前，唯一有文獻記載並獲得了健力士世界紀錄認可的，是一名在昏迷後 19 年醒來的男性，他創下了從昏迷中醒來用時最長的世界紀錄：18 年 333 天。

險被誤診，他在昏迷 19 年後醒來

這名男性名叫泰利·沃利斯（Terry Wallis）。1984 年 7 月 13 日，沃利斯帶著一位朋友，開著自己的皮卡準備回到自己家中。途中，沃利斯的皮卡失控撞向橋邊護欄，連車帶人墜入 7.6 米下的河床。第二天被人發現時，朋友已經死亡，沃利斯則生命垂危，被送往醫院搶救[1]。

沃利斯僥倖保命，但一直處於昏迷狀態。多位神經科醫生評估認為，沃利斯已進展為持久性植物狀態（PVS）。

昏迷前的泰利·沃利斯（圖源：wikipedia）

理論上，PVS 患者生存期只有約 2～5 年，恢復意識的概率極低，家屬還需面對每年上百萬美元的醫療費用[2]。

但沃利斯的家人沒有放棄，畢竟，只要沒有證據證明沃利斯腦死亡，那麼，長期昏迷的任何一個原因，預後都要比 PVS 好得多。

家屬執意請來一支專業的神經科專家團隊，經過漫長的評估，結果令人欣喜：沃利斯沒有處於 PVS，而是處於最低意識狀態（MCS）中。

所謂最低意識狀態，指的是近似於昏迷的一種狀態，患者的中樞神經損傷導致其大部分神經功能受損，但保留有較為完整的睡眠週期和一定程度的環境互動能力[3]。相比之下，PVS 患者已無意識，其僅存結構不完整、只可靠腦電圖查看的睡眠-覺醒週期，以及某些低級神經反射[4]。

學界公認的觀點是，儘管幾乎所有患者都存在重度殘疾，但 MCS 患者恢復完整意識的可能性明顯高於 PVS[5]。

這一診斷燃起了沃利斯家人們的希望，他們日複一日地細心陪護著沃利斯，積極配合醫護人員對他的治療。

時間很快來到了 2003 年，6 月的某一天，沃利斯的家人偶然聽到他念出了「媽媽」這個單詞，他們欣喜若狂地將這個消息告知了醫護人員。隨後數週，沃利斯陸續講出一些單詞，並很快學會了簡單的語言溝通[6]。

到了 7 月份，沃利斯雖然仍存在一定程度的構音障礙，但已經大致恢復了語言交流能力。不過，由於車禍引起的額葉損傷，他存在較為嚴重的順行性遺忘，即無法記憶某個時間點之後發生的事件——他在甦醒後以為自己才 20 歲，仍活在 1984 年。

被納入研究：受損腦組織自發重建

隨著媒體廣泛報導，沃利斯名氣大漲，不少醫學專家也對他產生了興趣。

英國電視四台的醫學紀錄片《Body Shock》為沃利斯拍攝一期專題，並邀請多位知名神經病學家和神經心理學專家，對沃利斯進行了長時間的訪談評估。

專家們認為，沃利斯大腦受損的區域在這 19 年間開始了緩慢但有序的修復，而家屬的持續陪護和語言刺激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幫助[7]。

醒來後的沃利斯（圖源：影片截圖）

康奈爾大學醫學院研究團隊的一項功能神經影像學研究，納入了沃利斯和一名 MCS 六年後仍未恢復意識的患者，以及 20 名健康誌願者。相隔 18 個月的 2 次磁共振瀰散張量成像結果顯示，沃利斯的腦容量相比健康誌願者明顯減少，但部分受損的腦組織在 18 個月間快速修復，最終在功能上和健康誌願者相差無幾。

FDG-PET 成像也顯示，沃利斯各腦區的活動程度在 18 個月間明顯提升，雖較健康誌願者仍有一定差距，但腦區活動程度顯著高於對照的未恢復意識 MCS 患者。

研究人員認為，沃利斯恢復意識可能和腦部自發的神經元連接、軸突形成和獨立於受損神經元的功能重建有關，且這一恢復過程或可在其他創傷性腦損傷患者中重現[8]。

圖源：參考資料 8

可惜的是，由於沃利斯的大腦受損情況過於嚴重，他的神經系統功能恢復可能止步於此，至少不會恢復到正常人的水平。在此後多年內，沃利斯積極參加了多項針對腦損傷修復機制的研究。2022 年 3 月，沃利斯在家中平靜去世，享年 57 歲[9]。

沃利斯的親身遭遇也給醫生們提了個醒——在診斷腦損傷患者的意識障礙類型時，謹慎、長期的觀察非常重要。畢竟如果沃利斯一直被診斷為預後極差的 PVS，他所獲得的醫療照顧和家庭感情投入顯然更差，預後也許會遠不如 MCS 的原本預期。（策劃：z_popeye｜監製：gyouza、carollero）

致謝：本文經 山東大學齊魯醫院神經內科副主任醫師 溫冰 專業審核

題圖來源：視覺中國

參考資料

[1]https://www.newscientist.com/article/dn9474-rewired-brain-revives-patient-after-19-years/

[2]Bernat JL. The natural history of chronic disorders of consciousness. Neurology. 2010;75(3):206-7. doi: 10.1212/WNL.0b013e3181e8e960

[3]Giacino JT, Ashwal S, Childs N, et al. The minimally conscious state: definition and diagnostic criteria. Neurology. 2002;58(3):349-53. doi: 10.1212/wnl.58.3.349

[4]Laureys S, Owen AM, Schiff ND. Brain function in coma, vegetative state, and related disorders. Lancet Neurol. 2004;3(9):537-46. doi: 10.1016/S1474-4422(04)00852-X

[5]Coleman MR, Menon DK, Fryer TD, et al. Neurometabolic coupling in the vegetative and minimally conscious states: preliminary findings. J Neurol Neurosurg Psychiatry. 2005;76(3):432-4. doi: 10.1136/jnnp.2004.045930

[6]http://news.bbc.co.uk/1/hi/world/africa/3052433.stm

[7]https://web.archive.org/web/20090514065636/http://www.channel4.com/science/microsites/S/science/body/coma.html

[8]Voss HU, Uluğ AM, Dyke JP, et al. Possible axonal regrowth in late recovery from the minimally conscious state. J Clin Invest. 2006;116(7):2005-11. doi: 10.1172/JCI27021

[9]https://www.ktre.com/2022/04/02/terry-wallis-man-who-slept-19-years-dies-nearly-20-after-miracle-awakening-co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