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陰路 “打開”老房子的人

改造後的內山書局

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年居民正在逛內山書局花店 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年居民正在逛內山書局花店

“我叫周樹人。”

“哦,您是魯迅?久仰大名。我知道您從廣州來到上海,但是我不認識您,真對不起。”

1927年,魯迅初遇內山完造時的這番對話,如今在內山書局的牆面上可見,就在樓梯口最顯眼處。“書局還在裝修時,許多人就趴在窗戶上讀這兩句話,每天都有人追問什麼時候開業。”內山書局總設計師沈曉明說。

內山書局、木刻講習所、魯迅存書室……一處處原本或閑置或零散的空間,被重新“打開”,吸引不少年輕人、運營者入駐。以魯迅精神文化為核心,有的疊加多元業態,有的成為社區會客廳。“大先生”的足跡被一一點亮,一條蜿蜒的“魯迅小道”為城市更新注入帶著曆史感的活力。

曆史“彩蛋”給人以沉浸感

1927年,魯迅定居上海後不久,便成為寓所附近的內山書店的常客。有人統計,魯迅曾500多次來到內山書店,購入1000多本書籍,友人代購的書籍更是不計其數。他經常來店裡買書、會客,參與文化沙龍,組織木刻講習和展覽。魯迅與內山的深厚友誼,也在這裏生根發芽。

如今的內山書局,由內山書店舊址、前新華書店山陰路店和周圍空間貫通後修繕改造而成,上下3層,將原來僅100餘平方米的內山書店,擴展為800餘平方米。書局的不同空間,分別以魯迅文集為名。

推開書局的門,近百年前的場景在各種設計細節中被原樣複刻,一系列曆史“彩蛋”給人以滿滿的沉浸感——

門後衣架掛著一條紅色圍巾,那是蕭紅的標誌性打扮,蕭紅、蕭軍正是在內山書店第一次見到魯迅。走進店堂,有一張四方桌,周圍擺放著一圈籐椅,其中一把是魯迅專用,與曆史照片中的一模一樣。在二樓讀者閱讀區,長桌上攤開放著《北鬥》的那張座位,寫著“丁玲留座”。書架前的梯子,周海嬰常攀附其上,看大人們交談。還有綠燈罩檯燈、白瓷菸灰缸、木刻肖像版畫、《朝花》《奔流》等雜誌期刊、郵戳與美濃紙……曾經出現在相關記載里的種種物件,伸手可觸。

“我們把提到內山書局的所有相關史料全都翻找了出來,在桌上堆起厚厚一摞。”沈曉明說,“因為真實才有力量,才會吸引人們走進其中。”

一樓咖啡店和花店融合

在內山書局一樓,咖啡店與花店融合的區域,被命名為“南腔北調集”。

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室內,週身被書本環繞,不遠處有鮮花繽紛,鼻尖有咖啡香氣……石藤咖啡的環境十分舒適。咖啡店合夥人徐海軍說,咖啡店與書局聯營,看重的是相互引流,形成疊加效應。石藤咖啡也結合書局氣質,嚐試有創新特色的文化輸出,比如推出限定特調咖啡“朝花夕拾”“社戲”,廣受好評。“山陰路老建築多、老年人多,尤其在工作日,不少衣著考究的中老年人喜歡來這裏坐一坐,點一杯咖啡,和朋友聊聊天,或者一個人安靜地看書、看風景。這或許也是一種獨特的上海氣質。”徐海軍感慨。

而引入花店的想法與內山完造有關,因為內山完造的夫人是一位愛花之人,《魯迅日記》中曾有“內山夫人來,邀廣平同往長春路看插花展覽會”的記載。因緊鄰甜愛路,每到情人節、七夕等節日,花店內必然“爆單”,所有店員幫著一起加班,運營已遠超預期。

內山書局雖然承載著厚重的曆史,但整個運營團隊十分年輕,他們大多具有海外留學背景,各有專長,能獨立策劃文化沙龍,也能設計文創產品。90後店長王文彥曾在日本留學,是內山書局最早“入夥”的員工。

“大家可以進來看書,也可以會客、喝茶、吃點心,探討社會話題,走的時候順手帶點小雜貨、小零食……”在他看來,內山書局更像一個多元的文化活動空間,給來到這裏的人以精神滋養。一如當年的內山書店。

以書會友凝聚不同人群

如何與內山書局樓上約20戶居民相處,也是運營者需要做的“功課”。王文彥說,時不時就有意想不到的插曲。“一個月前,書店後倉庫突然‘下雨’,房頂的燈因為漏電直接爆了。百年老建築最怕的就是進水,幸好店員及時發現並上樓提醒,原來是樓上住戶忘關水龍頭,導致公共水池里的水一直漫到樓下。所幸,書籍沒有受損。”“還有一次,書店的空調外機噪聲干擾到了鄰居,引來投訴。我們立刻著手安裝上了隔音設備。”

王文彥坦言,書店“嵌入”社區,日常發生一些小摩擦在所難免。“關鍵是我們做好應對,拿出解決問題的態度。漸漸地,我們也和這些鄰居形成了良好的互動,他們也時不時願意走進來看看、坐坐。”

吸引居民們走進來看看、坐坐的,不止是書而已。開業一年,內山書局舉辦的講座、團建、展覽等各類活動不下百場,尤其是先後兩期舉辦的“大先生的會客廳”講座,每一場都座無虛席。

四川北路街道社區黨建辦主任楊梅傑告訴記者,在老城區公共空間有限的情況下,內山書局就像一個聚合點,把不同的人群聚集在一起,也聚集起了對魯迅先生的熱愛。它也是社區的會客廳,在這裏,人們以書會友,通過思想碰撞、情感交流,凝聚社區溫度。

在離內山書局不遠的沙遜群樓,有一處魯迅先生的木刻講習所舊址。改造前,它的二樓室內空間是餘慶坊居委會辦公室,底層空置,開放性有限。後來,一樓成了木刻講習所資料陳列館,二樓居委會內部空間被改為社區會客廳,撤掉傳統辦公工位,只保留共享工位,居民有了更多公共空間。

“這是我們基層工作改革和創新的一種探索。”餘慶坊居民區黨總支書記齊虹說,居委會幹部在二樓社區會客廳開放式辦公,與社區居民“零距離”溝通。這裏還融入了“一網通辦”相關服務,居民在家門口就能輕鬆解決辦事需求,和諧社區關係更上了一個台階。

夫妻茶館經曆“二次裝修”

上週,在長山路與溧陽路的轉角處,一排腳手架被拆除,標誌著魯迅存書室舊址的修繕改造工程已接近尾聲,底樓店舖也不再被遮擋。溪湖靈隱茶館的店主周成豐、邱嬌丹夫婦收下了懸掛多日的“正常經營”標牌,將店面打掃一新。

夫妻倆盤下這間店的理由很簡單。邱嬌丹說:“經過溧陽路,好像有一種莫名的‘磁場’深深吸引著我,也是一種緣分吧。”後來她才知道,原來吸引自己的“磁場”來自於深厚的曆史文化積澱。茶館背後,就藏著魯迅存書室舊址。

在魯迅存書室修繕的這一段時間里,茶館的生意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響。“一開始我們並不太樂意,因為我們茶館的內部裝修在3月份剛剛完成,還沒營業多久,外面就搭起了腳手架。”邱嬌丹說,“後來街道負責人拿著設計圖紙給我們看,一下子就覺得生意可以暫時拋開,我們願意去支持。”

“有一天,師傅在修繕牆面的時候,外牆一塊磚掉了下來,就這樣,我們與工程隊認識了。”周成豐饒有興致地將這次經曆稱為“一磚之緣”。後來,存書室修繕工程現場負責人毛正海有了空就到茶館坐坐,與夫妻倆討論施工進展:“木材叫老楊鬆,我們特意從蘇州找來的。”“填縫勾縫都要到位。”“木窗木門就是當年的模樣。”……茶館在修繕中卸下了鋁合金窗戶,重新裝上木質門窗,邱嬌丹還跑了好幾家舊貨店,淘來一把與之相稱的黃銅鎖。“每天看著存書室一點點露出真容,相信之後這裏也會成為新的打卡地。”周成豐說,傳統文化就需要更好地傳承發揚,希望更多年輕人能看到當年的模樣。

“魯迅先生的精神世界是一座巨大的礦山,我們希望在這些公共空間里,和大家一起回顧魯迅先生的創作生涯和每一個人生重要階段,走入先生的精神腹地。”楊梅傑說。

伴隨著木刻講習所、內山書局、魯迅存書室的先後加入,1600餘米“魯迅小道”關鍵節點日臻完善,形態也越來越豐富。山陰路曆史風貌保護區這批老建築活化利用的典型案例,持續提升城區文化品質,成為凸顯虹口“文化三地”的一抹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