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間令》編劇:女性觀眾已經厭倦了「人工糖精」和「無腦甜寵」

鞠婧禕、劉學義主演的古裝劇《花間令》開播以來,就以黑馬姿態在春季檔中異軍突起,獲得好評。日前,該劇編劇於海林、鍾靜接受新京報記者專訪。和目前流行的眾多改編自熱門小說作品的古裝劇不同,《花間令》是一個原創故事,據於海林和鍾靜介紹,2013年兩人第一次聊到《花間令》的故事想法,主題和核心人物關係就已經確定了:在那個追求顏值的時代,一個天下追捧的美男子和一個醜八怪的故事,一個傷在臉上,一個傷在心裡,他們碰撞到一起必定會發出耀眼的火花。

《花間令》講述了被人嫌棄的楊採薇(鞠婧禕飾)和潘樾(劉學義飾)這位才貌雙全的男子喜結連理。在潘樾迎娶楊採薇大婚當日,楊採薇被殺,疑凶指向潘樾。「死而複生」的楊採薇以「絕美惡女」上官芷的身份歸來,勢要揭露潘樾的真面目。在調查真相的過程中,兩人逐漸發現幕後真兇另有其人,一直有人在暗中操控,潘樾對她的愛始終如一。

《花間令》是一個原創的古偶探案故事。

於海林表示,由於自己本科專業是中文,對潘安開啟文學史先河的悼亡詩十分推崇,所以在故事最初構思階段想圍繞「亡」和「未亡」講這個故事,開頭就讓女主角死掉,而男主完成女主「讓禾陽河清海晏」的心願,「你因我死,我為你活」,打造一種癡情纏綿、生死輪迴的宿命淒美。此後,《花間令》的故事在進一步修改過程中,主題最後決定昇華:臉只是表象,本質要講的是一個狂歡時代邊緣人的故事——每個人都是時代的怪物,如何自處,如何共存,如何長大,進而如何活出一個屬於自己的人生。劇中的單元案子基本是圍繞這個主題來設計的,顧杉、沈慈、陸哀歌,他們也有各自的可悲、可歎之處,環境催生了他們的惡念,但他們的確做錯了、違法了,最終失控變成怪物。

於海林坦言,自己平時喜歡看美劇韓劇英劇,喜歡看結構性強的作品,喜歡類型片,在他看來,這些體現在《花間令》上,寫作時會突出驚悚、懸念、喜劇、悲劇等類型風格,也會在識——不識,認——不認,愛——不愛等方面挖掘很多,形成一種結構性的拉扯感。鍾靜的本科和研究生都是新聞專業,平時也比較關注社會新聞和民生,她表示,「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在創作《花間令》的時候也有意突出了一些對當下熱點議題的寫照和思考。

故事:楊採薇是一道微弱卻不滅的光

新京報:《花間令》故事的核心元素是如何一步步確定下來的?

於海林:2013年有的故事創意,2017年有了大綱,2020年有了15集劇本,其中前五集就寫了八個月,數易其稿。後來因為疫情和市場變化,項目停滯兩年,這期間,我們又自我顛覆,打碎重寫了一稿。最重要的調整推翻,一是結構,即男女主在禾陽做什麼。我們第一稿寫的是查舊案、懸案,但與現實時空有割裂感,最後改成了查舊案+掃黑的模式。第二是楊採薇的個性,劇本初版寫的是外社恐內自洽的人設,但隨著罪惡之城禾陽的面貌漸漸展開,以及楊採薇這些年的遭遇在我們心中漸漸補足,這個人物自己活了。

鞠婧禕出演女主角,給該劇帶了一波熱度。

新京報:女主楊採薇的設定經歷了一個什麼樣的變化過程?

於海林:當我們建立她和老薑頭的關係時,老薑頭會讓一個十歲的小女孩跟著自己學仵作嗎,通常意義上是不會的,那楊採薇是如何堅持並最終征服老薑頭的呢?我們想到了一個畫面,老薑頭為難楊採薇,讓她數清楚一具屍體有多少根骨頭,就收她為徒,他以為她會知難而退,但第二天打開門,渾身是血的小採薇站在他門口,蒼白、執拗且興奮:我數清了,二百零六根。那個畫面出來之後,楊採薇就不可能社恐,她會堅強堅韌富有智慧地在罪惡之城活下來,她的傷在臉上,而不在心裡。所以,我們最終改成了現在的個性,她是黑暗中一道微弱搖曳卻始終不滅的光。

新京報:近年來國內外一些影視作品中都比較流行「惡女」人設,你如何看待這部劇中的「惡女」上官芷?

於海林:她是一個可恨的角色,所做之事,是霸淩,更是犯罪。她也是一個可憐的角色,我們在前幾稿的時候,挖掘過惡女之所以成為惡女,形成惡女的環境更是真正的惡。但故事發生地大部分在禾陽,形成惡女的環境沒空間展開。

創作:表現不一樣的古人價值觀

新京報:《花間令》是一個架空背景的故事,但是風格定調參考了魏晉,為什麼選擇了比較冷門的魏晉背景作為參考?從編劇角度做了哪些工作讓它能體現魏晉背景的差異性?

於海林:我個人最愛的就是魏晉和桑治朝,喜歡魏晉風度和桑治朝的市井文化。差異性方面,舉個例子,我們塑造人物的時候,比如郡主,比如白小笙,甚至第四集的孫萬財夫人、後面的郡主姐姐,我們盡自己有限的能力,去表現不一樣的古代人物的價值觀和選擇。

新京報:「重生」題材從去年開始變得很熱門,很多觀眾看梗概以為這又是一部重生網文改編,為什麼選擇了換臉而不是重生,從編劇角度這兩種設置有何不同?

於海林:換臉更突出主角的身份吧,在設定上更強調的是「這個人」,重生強調的是「那個人」。

新京報:劇中把古偶+探案故事相結合,對觀眾而言,「撒糖」和「懸疑」都是非常吸引人的看點,這種創作方式有什麼可以分享的經驗嗎?

於海林:別寫撒糖,寫劇情和人物關係,這是我一點兒淺薄的認知。

兩個主角攜手查案。

新京報:創作《花間令》最大的挑戰與最大的興奮點是什麼,花費最多心思的是哪部分?

於海林:都是人物,如何讓人物可信、鮮活、動人,是重點,也是難點。

人物:因為愛她,愛上全世界

新京報:關於劇中上官芷、楊採薇的人物打造,看上去是截然相反的兩個人物,如何讓兩個角色成為「一個人」?

於海林:楊採薇和潘樾是兩面,上官芷和楊採薇何嚐不是。上官芷是加害者,同時也是時代的受害者。他們在主題上一體兩面。

鍾靜:就像劇中潘樾所說的那句台詞:善與惡並非迥然對立,而是一體共生。至善的楊採薇和至惡的上官芷合二為一,也是一種主題上的象徵。

新京報:對於男主潘樾的塑造,有什麼樣的設想?希望呈現出來一種怎樣的愛情?

於海林:在男主的塑造上,我們不想囿於小情小愛,試圖打造心懷天下的大愛。在誤以為楊採薇死的時候,他一夜白髮,痛苦沉淪,但不會為她殉情,因為劇本第一集就埋下了一顆種子,楊採薇希望將來禾陽能有一位公正的縣令。她因他死,他為她活,這是愛情的生命。

鍾靜:潘樾和楊採薇既是愛人,也是知己,更是靈魂伴侶,他們自始至終都是平等尊重,互相理解,彼此欣賞,攜手並肩的。潘樾因為對楊採薇的愛,在楊採薇「死」後,來到她生活和熱愛的禾陽,續寫她未完的故事,完成她未竟的心願,因為一個人,愛上一座城,愛上這個世界,這是我心中最好的愛情。

潘樾和楊採薇相依相擁。

題材:觀眾希望看到勢均力敵的愛情

新京報:二位已知代表作中武俠題材比較多,這些經驗對於創作《花間令》有起到幫助嗎?

於海林:武俠的內核其實是冒險和成長,任何故事都是冒險故事,這是我的創作理念,再微小的一滴水彙入大海,都是驚心動魄。這些經驗,我們有意無意地帶入了古言賽道。

鍾靜:武俠人物通常都比較肆意瀟灑,眼中盛山水,心中有俠氣,不會被小情小愛所困。所以我們創作的人物,也會比較瀟灑豁達,哪怕是男主男二這樣的情敵,也會惺惺相惜。

新京報:能與我們分享一些對古偶,對當下觀眾、尤其是女性觀眾的洞察嗎?古偶還能如何有效創新?如何更好地與當下觀眾的訴求接軌?

於海林:說不上洞察,寫作時也會徬徨無助,但先寫到自己哭,就有信念感了。有些觀眾看到的發糖戲,我個人寫的時候有時是會哭的,因為男女主一路走來,殊為不易。感同身受,是最好的訴求接軌。

鍾靜:我覺得女性觀眾已經厭倦了「人工糖精」和「無腦甜寵」,她們希望看到勢均力敵的愛情。男人不奪不搶,女人不卑不亢,因為理解和欣賞而彼此吸引。我們理解的女性力量是溫柔堅定,有強大穩定的人格。愛情來的時候,敢於全情投入,不管是前期答應潘樾求婚的楊採薇,還是後期勇敢追愛的白小笙。但是愛情走了的時候,我也能自我康復好好生活,好好愛自己。

新京報記者 劉瑋

編輯 佟娜

校對 趙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