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墓旁邊的國家級種質資源圃,「瑞」字號大桃從這裏走出

京郊瑞王墳附近的桃樹和草莓,一到春天就開滿了花,這讓四百年古墓顯得不那麼肅穆了。和一般苗圃不同的是,照料這座桃草莓圃的是一群科學家。他們一方面要收集保存全國各地的種質資源,為科研和教學界提供材料;一方面還擔負著育種職責,將優良品種散播向廣袤鄉村。

也因為離瑞王墳近,資源圃專家給一些新品種命名的時候,名字都帶個「瑞」字,如瑞光系列油桃品種、瑞蟠系列蟠桃品種等。北京最有名的桃品牌「平穀大桃」,有不少品種就是「瑞」字當頭的,如瑞蟠4號、瑞蟠21號。

這座西五環邊上的國家桃草莓種質資源圃,是目前我國僅有的兩個國家級桃草莓種質資源圃之一。資源圃從1981年開始建設,保存桃、草莓種質資源上千份。建圃至今,科研人員利用圃內資源育成了瑞光系列油桃品種、京香系列草莓品種等優良品種,不僅被京郊果農種植,其果味還走出國門飄香海外。

4月15日,北京市農林科學院林業果樹研究所,副研究員趙劍波查看桃樹情況。她因為對花粉過敏,每次去桃圃都要戴口罩。 新京報記者 王子誠 攝

王爺墳邊,有處國家級資源圃

屏風似的北京西山,橫臥在華北平原邊緣。山下,一座清代王爺的墳墓,被一人多高的土磚石牆嚴嚴實實包圍住。牆外的路人只能看到脫落的牆皮,還有四百年古柏的樹冠。再往東走幾百米,是百棵嬌豔的桃花。

北京市農林科學院林業果樹研究所內的文物。新京報記者 王子誠 攝北京市農林科學院林業果樹研究所內的文物。新京報記者 王子誠 攝

海澱區四季青鎮瑞王墳,是清朝嘉慶占士四子綿忻長子奕誌的墓地。目前,它的周圍已屬於北京市農林科學院林業果樹研究所。很少有人知道,王爺墳附近的桃草莓圃,是中國目前僅有的兩所國家級桃草莓種質資源圃。另一處,位於南京。

今年50歲的趙劍波,現在是北京市農林科學院林業果樹研究所桃研究室的副研究員。她在桃資源圃里已經工作了25年時間。她性格開朗愛笑,起初她剛來到這裏工作的時候,和朋友們說起她工作地點在瑞王墳,有朋友開玩笑說她是保護文物去了。

資源圃里不同花型對比。新京報記者 王子誠 攝資源圃里不同花型對比。新京報記者 王子誠 攝

在這裏工作,氣氛總是很安靜。除了田間小道上,偶爾有耕地設備、農用三輪車發出的機械轟鳴聲外,人們做的日常工作,如修樹枝、刈草、人工授粉,或者在電腦上查文獻、填表格,總是靜靜的。科研人員們閑暇時候就看圃里的花,桃圃和草莓圃分散在不同地塊,桃樹的花又大又旺,遠遠就能看見;而草莓的花藏在層層疊疊的葉子裡,要走近俯身才能看清。

紅色、白色還有粉色的桃花開了一地,在旁人眼裡是風景,在趙劍波看來是珍貴的科研材料。她能根據花的特徵推測出未來果實的樣子,「這萼筒顏色是綠色的,將來就是個白肉桃;這顏色要是黃色的,就是黃肉桃。子房要是有毛就是毛桃,光滑就是油桃。」

副研究員趙劍波展示桃花芯。新京報記者 王子誠 攝副研究員趙劍波展示桃花芯。新京報記者 王子誠 攝

桃圃里有些樹上綁著紅布條。趙劍波介紹,這是科研人員用於雜交育種的材料。每年春天,趙劍波和同事們會選擇將一些父本品種桃的花粉,點在其他品種桃的雌蕊柱頭上,這樣就完成了雜交。待到果樹結果,再進行下一輪選育。趙劍波說,一個新品種從開始選育到最後通過國家審定,通常需要十年左右時間。

北京的國家桃草莓種質資源圃建設工作是從1981年開始的。在40餘年實踐中,科研人員育出了京早系列桃品種、瑞光系列油桃品種、瑞蟠系列蟠桃品種等數十個桃品種。它們從資源圃里走向市場,讓果味兒飄香京郊大地。

工人在草莓苗圃里忙碌。新京報記者 王子誠 攝工人在草莓苗圃里忙碌。新京報記者 王子誠 攝

「瑞」字號桃,從京郊飄香海外

趙劍波說,種質資源圃除了有收集保存、鑒定評價種質資源的功能外,還有分發利用的功能。在符合相關規定的條件下,種質資源圃要為教學、科研部門提供資源共享的條件,有時候還會用於國際同行間的交流交換。

為了區別不同的品種,樹上以絲帶作為標記。新京報記者 王子誠 攝為了區別不同的品種,樹上以絲帶作為標記。新京報記者 王子誠 攝

在北京生活的人,很難沒聽說過「平穀大桃」。據數據顯示,平穀區現有大桃面積22萬畝,桃產量約佔北京的一半;平穀擁有大桃品種200多個,白桃、蟠桃、油桃、黃桃四大系列,有露地栽培和溫室栽培兩種方式,使平穀區從3月底至10月底均有鮮桃上市,一年三季有鮮桃。

趙劍波每天早上八點就到資源圃里上班,查看一千多棵樹的長勢情況。資源圃的入口處,栽有180棵蟠桃樹,是她口中的「蟠桃園」。蟠桃吐出茂盛的花,樹下是自然生長的二月蘭,人走在林間,像是踩在彩色厚地毯上。

4月15日,北京市農林科學院林業果樹研究所,蟠桃樹林間桃花綻放,與地面上的二月蘭相呼應。新京報記者 王子誠 攝4月15日,北京市農林科學院林業果樹研究所,蟠桃樹林間桃花綻放,與地面上的二月蘭相呼應。新京報記者 王子誠 攝

每棵蟠桃樹看起來都一個樣。但是趙劍波說,它們卻分別屬於好幾十個品種,它們有的是從別處收集來的品種,也有資源圃專家自己培育出來的。因為資源圃離瑞王墳不遠,所以從這裏培育出的新品種,無論是蟠桃還是其他品種的桃,名字前面一般都會冠一個「瑞」字,如瑞蟠2號、瑞蟠101號、瑞光28號。

被稱為「中國蟠桃第一鎮」的平穀區劉家店鎮,2021年曾推出「天工丫髻」大桃品牌,主打瑞蟠2號等品種大桃。據介紹,瑞蟠2號平均單果重可達220克,果肉黃白色,肉質為硬溶質,成熟後柔軟多汁,7月中下旬成熟,頗受市場認可。

4月15日,綻放的桃花。新京報記者 王子誠 攝4月15日,綻放的桃花。新京報記者 王子誠 攝

而家住在平穀區金海湖鎮的桃農倪連,近兩年在種植瑞蟠101號。它屬於晚熟品種,在北京地區9月上旬成熟,平均單果重333克,大果重747克;硬溶質,黏核。倪連覺得,瑞蟠101號的晚熟特點,可以填補中秋節等九月份節假日的果品空檔期,能讓桃農穫得更多收益。

新品種受到京郊桃農們的認可,讓林果所專家們由衷高興。趙劍波告訴記者:「林果所和平穀大桃淵源很深。據老一輩專家說,在上世紀80年代初,一些專家就背著桃苗,去平穀大華山試種桃樹了。」

「瑞」字號桃,還走出了國門。據介紹,2000年至2008年間,北京市農林科學院林業果樹研究所和泰國清邁皇家農業研究中心進行了桃資源交換及合作育種研究。中國從泰國引入了22份短需冷量桃種質資源。作為交換,泰國從中國獲得了瑞光28號、華玉、瑞蟠17號、瑞蟠18號等長需冷量桃品種的花粉。

守護資源圃的人,在花粉過敏中傳承種苗

每年一到「鼻涕眼淚一把抓」的時候,趙劍波就知道春天到了。在長期和花粉打交道過程中,她對花粉越來越過敏。醫生告訴她,花粉過敏症主要是由風媒花花粉壁上的特殊蛋白所引起的一種超敏反應,大量致敏植物的花粉可誘發變應性鼻炎、皮炎等一系列變態反應性疾病。醫生建議遠離過敏源。她的應對措施是,進圃就戴口罩。

終日在草莓圃工作的草莓研究室助理研究員孫瑞,也是在工作中得了花粉過敏症。儘管與桃樹相比,草莓植株比較矮小,但她即使戴著口罩,在草莓圃里行走的時候,仍會偶爾輕微咳嗽,「我們林果所有好幾個同事都對花粉過敏,而且很多人是在工作中形成的。」

一朵小花綻放在草莓苗圃。新京報記者 王子誠 攝一朵小花綻放在草莓苗圃。新京報記者 王子誠 攝

對資源圃專家們來說,真正讓身體面臨考驗的時候是果實成熟的季節。對旁人來說,吃新鮮的水果是件享受的事情。但資源圃專家需要將每棵樹上結出的果子都要試吃一遍,並將每個果子的酸甜度如何、香氣濃淡、汁液多少等都記錄下來。

趙劍波說,桃子集中成熟的時候,每天都要嚐成百上千個桃,而這些桃往往都還沒有完全成熟,「到後來有時候就只能咬一口扔一個,一天下來,吃得嘴都麻了。」

桃研究室實驗室里有個約三四米長寬的大桌子,一到夏天,桌上的桃子,壘起一座小山。趙劍波和同事們除了將這些桃子全部試吃一遍外,還要用測量工具,給每個桃子做一個「普查登記」,要記錄果重、果徑、果皮面積、果皮韌度、肉質等幾十個數據。

「幹我們這一行的,牙口都不好。你看,我的牙就在果實汁液里泡的時間太長,已經很不整齊了。」趙劍波笑著說,「不過,我們桃行業還算幸運的,俗話說‘桃三杏四梨五,想吃蘋果五六年’。和其他水果比起來,桃子還是比較容易成熟的水果,而且桃能養胃。」

趙劍波不覺得自己工作辛苦,經常說「這不是什麼事情」。她回憶剛參加工作那會兒,有些來苗圃參觀的客人聽說附近有個墳後,傍晚都不敢多停留。她不覺得有什麼可怕,「我是相信馬克思主義的人,不信其他東西。我覺得有歷史文物在旁邊,還挺有趣的。文物從古代社會而來,現在就在見證現代資源圃的發展。」

資源圃里綻放的桃花。新京報記者 王子誠 攝資源圃里綻放的桃花。新京報記者 王子誠 攝

據相關數據統計,中國桃子種植面積及產量佔全球比重一半以上。趙劍波說,我國是桃的原產國,但我國目前對桃資源的研究深度還有很大空間。作為守護國家級桃種質資源圃的人,她希望資源圃能幫助同行育出更多的好苗兒。

新京報記者 趙利新

編輯 張樹婧 校對 盧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