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寫｜建築工人去春晚：街頭鋼琴帶來的深圳夢

深圳建築工人老易（易群林）因為在深圳華強北街頭的鋼琴演奏出圈後，受邀參加春晚，更是得以來到了自己的偶像——郎朗的面前。

1月30日晚，零下20多攝氏度的瀋陽，老易和郎朗雙十手握在一起。

「這手很結實啊。吃酸菜沒？」面對滿面笑容、卻有些拘謹的老易，郎朗問候道。

這是一場事關夢想和浪漫的雙向奔赴。網民感歎：「有夢想誰都了不起！」

7個月之前，深圳建築工人老易因為在深圳華強北街頭鋼琴上的彈奏而「走紅」，在收到春晚的邀請函時他說，「我一個老農民，做夢都沒夢見這麼高光的時刻！」

在深圳華強北街頭，一個個來奏響這些街頭鋼琴的深圳人因琴相遇，收穫他們各自的溫暖和喜悅。

從倫敦到深圳，斜杠青年的雙城演奏

深圳「電子第一街」華強北街頭，8架鋼琴從2018年起便被擺放在地鐵口等處，供市民免費彈奏。這個據說是借鑒倫敦的街頭創意，卻在深圳迎來了各式各樣的彈奏者。

就在老易因為在華強北彈琴而走紅的2023年的那個夏天，華裔小夥Chris還在倫敦演奏著《我的中國心》。在那之後，Chris便回到了深圳，學鋼琴十年的他沒想到，這半年里他最常彈奏的就是華強北這裏的街頭鋼琴。

「你知道這首曲子嗎？」Chris彈完一曲後和路過的學生攀談起來，兩人很快找到共鳴，四隻手在琴鍵上躍躍欲試，像是來華山論劍的江湖英雄，想要切磋一番。

「我非常喜歡這裏，在這裏我認識了一些朋友，聽到很多有意思的故事，我喜歡和琴友交流，這是一次次靈魂的碰撞。在這裏彈琴是一個釋放天賦，展示自己的好機會。音樂像文學、影視一樣，能夠表達自己，觸碰靈魂。」Chris說。

雖然在大學學的專業是土木工程，但在做工程師的道路上也不耽誤Chris用鋼琴傳遞自己的思想和情感，做一個斜杠青年。

雙城演奏的奇妙經歷讓Chris相信，這是一架小小的鋼琴串聯起來的小確幸。要問在倫敦和深圳的街頭彈鋼琴有什麼不同？Chris沉思一陣後說：「這是一種很神奇的體驗，似乎穿越時空，在不同的空間、時差里演奏。」

「在倫敦街頭演奏的曲目大都自由奔放，節奏鮮明，有爵士、古典、浪漫……在中國演奏的曲目悠揚內斂，有很強烈的中國風，二者各有千秋又相互包容。中西方文化的交互碰撞通過音樂搭起了交流的橋樑……」，Chris說。

街頭上演「浪漫鋼琴夜」

而在傍晚，華強北的這架「網紅」鋼琴則迎來了一位白髮爺爺，他總是邊彈鋼琴邊跟著旋律開始唱歌或詩歌朗誦，《我和我的祖國》、《天路》《青藏高原》……

這吸引了不少來此散步的周邊居民，人們就三五成群的聚集在鋼琴旁，這些耳熟能詳的曲目總能引發大合唱。

彈琴的白髮老人叫陳雲昌，74歲的他自從三年前得知這裏有公益鋼琴，幾乎每晚都要坐一個多小時的地鐵從南山來這裏彈奏，他被親切地稱為「鋼琴爺爺」。

他每次演奏的時候周圍總是聚滿了人，久而久之，人們就形成了一種習慣，在固定的時間等候「鋼琴爺爺」的到來。人們聚集，歌唱，忘記了煩惱也忘記了時間。「我希望給大家傳達的是，鋼琴有獨特的美，是有情感，有靈魂的，你怎麼掌握強弱，怎麼控制層次，而不僅僅是一個彈琴的機器。」 陳雲昌說。

時至今日，鋼琴已經陪伴陳雲昌走過了六十餘年，有著深厚樂理知識的他有時也會傳授一些技巧給琴友。他總是反對機械地教學，他想讓大家看到聽到有血有肉的演奏，也希望年輕一代不只是專注於鋼琴考級，而是能賦予鋼琴生命。對於年輕一代學習鋼琴，他希望能傳授技藝，讓年青人少走彎路。

「現在除了鋼琴以外，還有一些小提琴手、薩克斯風、吉他和鼓手過來互動，當和鋼琴一起合奏，現場的氣氛就更加熱烈了。」 巫先生是華強北「浪漫鋼琴夜」的群主，他笑意盈盈地說，「微信群裡現在已經有三四百人，我們每週有2至3次的小型音樂會，慢慢地，你來我往就逐漸熟識了。」 沒想到，幾架公益鋼琴還在華強北形成了一個街頭文化交流圈。

在這裏，無論彈得好與不好，都能得到鼓勵和讚賞，有學琴不久的學生，有匆匆路過的打工人，還有一些無償為大眾普及音樂的專業人士。一架架鋼琴就像葡萄枝把一個個穿行奔波在這座城市的個體連結在一起，不是短暫交流後散去，而是一個個鮮活生命的碰撞和交織。

因鋼琴而愉悅的人生

黑夜，這架鋼琴是屬於白髮的陳雲昌的，他喜歡晚上來彈琴；而白天，這架鋼琴則有很多時刻是屬於眼睛看不見的張旦旦的。

只見旦旦的雙手在琴鍵上遊刃有餘的來回穿行，光聽琴聲你很難想像他是一位視障人士。他頭仰著天，琴聲時而舒緩溫柔時而慷慨激昂，對節奏的把握恰到好處，情與聲的融合引來觀眾連連叫好。

旦旦曾經是一家酒店的職業鋼琴手，雖然眼睛看不見，但他希望通過自己的音樂給更多的人帶來祝福。 2020年來到深圳後，張旦旦就被華強北的鋼琴吸引。「以前家裡沒有鋼琴，我就時常去華強北練習，在那裡認識了很多朋友，我們除了彈琴以外，還在一起探討人生。華強北是一個有美好回憶的地方。」

張旦旦把彈琴視作人生重要的一部分，彈琴這件事已經融入他的生命，他不僅多了一份熱愛還靠此謀生。「鋼琴可以給人帶來愉悅，消解壓力，彈奏起來時而緊張，時而緩和，我拚湊音符的過程就像拚湊玩具，把自己的喜怒哀樂投入其中。“

他說，「我並不是很有天賦，也沒有接受過系統的訓練，更沒有耳濡目染的環境，基本上都是靠自學，能達到今天的水平已經很感恩了。想要往更高專業層次邁進，我還要多加練習和努力。」

旦旦和老易一樣熱愛鋼琴，以前想彈琴，但家裡沒有條件。公益鋼琴的投放不僅給擅長彈琴的人提供一方舞台，悅人耳目，更重要的是給平日裡沒有機會接觸到鋼琴的人們提供了學習的空間和機會。

如此多的人來「打卡」這些鋼琴，這讓當初投放這些鋼琴的華強北街道辦事處相關負責人也感到意外，「深圳一直在提倡，讓大家在家門口就能享受到各種公共文化服務。這裏地處深圳市中心的商圈，我們就思考如何讓優質的公共文化服務進入商圈，提供多元化的文化設施。這也是我們街道的一次創新，沒想到有那麼多市民過來打卡。」

【撰文】左鈺林

受訪者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