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這種病就要被擋在考公門檻外？全國政協委員提案修改體檢標準

來源：南方週末

2024年全國兩會期間，全國政協委員、安徽省律師協會監事長周世虹帶來一份題為「關於放寬《公務員錄用體檢通用標準（試用）》（以下簡稱《標準》），依法保障慢性病患者勞動就業權利」的提案，引發社會關注。

在形成這份提案的調研過程中，周世虹聯繫上因患一些常見慢性病被拒絕錄用的大學生，逐漸瞭解到《標準》中所列的禁止錄用病症中存在臨床常見慢性病。

《標準》不僅適用於公務員招錄體檢，也被廣泛應用於事業單位和國有企業的招錄體檢。最近幾年，已經有多位全國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呼籲對《標準》進行修改。

這一群體不在少數

在接受南方週末記者採訪時，周世虹表示，他是因為收到患有橋本甲狀腺炎、多囊腎等慢性病的大學生群體求助郵件而關注到這一問題。

橋本甲狀腺炎一般指慢性淋巴細胞性甲狀腺炎，是一種以自身甲狀腺組織為抗原的慢性自身免疫性疾病，為臨床中最常見的甲狀腺炎症。

2023年3月，周世虹收到多封慢性病大學生發來的郵件。他們在郵件中講述自己因病而無法被錄用為公務員的經歷。

隨後，周世虹向他們瞭解情況並進行調研，發現「現行體檢標準確實存在問題，並且由於慢性疾病無法順利求職的這一群體不在少數」。

現行《標準》製定於2004年，並在2016年進行過一次修訂。「雖然2016年進行過修訂，但距今已有八年的時間。隨著醫療水平的提高，體檢標準應當與時俱進。」周世虹表示，有些在當時是嚴重、無法治癒的疾病，在今天已經完全或基本能夠治癒。

根據《標準》，體檢予以「不合格」的疾病主要包括風濕性心臟病、心肌病、冠心病、先天性心臟病等器質性心臟病；惡性腫瘤；腎炎、慢性腎盂腎炎、多囊腎、腎功能不全；慢性胰腺炎、潰瘍性結腸炎、克羅恩病等嚴重慢性消化系統疾病等。

周世虹舉例說：「例如多囊腎病，這是一種遺傳性疾病，絕大多數患者在55歲以後才開始出現腎功能緩慢減退，部分患者終身症狀很輕，無需治療。如果一個標準將不影響生活和工作、能夠控制和基本控制的慢性病群體拒之門外，等於是剝奪了他們的就業機會和權利，應當慎之又慎。」

此外，根據《標準》，血壓體檢收縮壓高於140mmHg，舒張壓高於90mmHg為不合格。「這項標準也過於嚴苛，」周世虹分析說，「我國成年人高血壓患病率為23.2%，患病人數達2.45億。大都可以通過服藥控制，並不影響生活和工作。」

不過，南方週末記者就此採訪福建省一家三甲醫院副主任醫師時被告知，慢性胰腺炎、潰瘍性結腸炎、克羅恩病屬於胃腸道疾病，且容易復發。《標準》所列的心臟類疾病、惡性腫瘤，的確不適合高強度工作。高血壓為常見疾病，一般能通過藥物控制，但需要充足的休息時間。腎病多為慢性病，但醫囑不宜從事重體力勞動。

作為國家層面的體檢標準，《標準》具有強製性、示範性和引導性，應用範圍和涉及面極其廣泛。

「實際上很多事業單位、國有企業等都是依照這份體檢標準。」在周世虹看來，如果慢性病不影響生活和工作，不應該把這部分群體排除在公務員的隊伍之外。

已有代表、委員多次呼籲

周卉向南方週末記者講述了她此前因病被拒絕錄取的經歷。

2022年6月，畢業於浙江某高校的周卉報考了杭州市拱墅區祥符街道社區工作者的崗位。在順利通過筆試和麵試後，因浙江省人民醫院出具的體檢結果為橋本甲狀腺炎，周卉未被錄取。

「這是就業歧視，損害了我的平等就業權。」周卉認為，橋本甲狀腺炎並非傳染病，也不影響個人正常的工作生活，不該以此為由不予聘用。另一個理由是，這份工作並非公務員或事業編製，而是合約工，以公務員體檢標準來要求存在不合理之處。

周卉向拱墅區人民政府提起行政複議。2023年2月17日，拱墅區人民政府作出杭拱政複[2022]212號《行政複議決定書》，駁回了周卉的複議請求。

於是，周卉將拱墅區人民政府及民政局告上法庭，訴請確認兩被告以《公務員錄用體檢通用標準（試行）》（2016版）對其進行體檢的行政行為違法。

2023年11月，杭州市上城區人民法院作出判決，周卉敗訴。法院審理查明，橋本甲狀腺炎系《標準》第十六條規定的三度單純性甲狀腺腫，因此體檢不合格。

前述福建某公立三甲醫院副主任醫師告訴南方週末記者，橋本甲狀腺炎為臨床常見病，「如果症狀不嚴重，那對正常生活、工作基本沒有明顯影響」。

周卉通過網絡發現很多和她有相似遭遇的病友，其中不乏名校博士生、醫學研究生和師範生。他們共同組建了一個群。

浙江省某中學的老師鄭澤也在群裡。四年前，他的一名學生從北京大學畢業，求職過程中，由於患多囊腎這一慢性病，屢次體檢不合格，報考的單位均不予聘用。他也由此關注到這一群體。

「學生遭受到不太公正的待遇，作為老師，希望能多幫助他們。」在接受南方週末記者採訪時，鄭澤表示，今年全國兩會召開前，他聯繫上全國政協委員周世虹，請其提案推進修改公務員錄用體檢標準。

最近幾年，在全國兩會上，已有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就此提交議案或提案。

2021年全國兩會期間，全國人大代表張寶豔就重新修訂《標準》提交議案，對於一些不需服藥、能夠正常履職的慢性病，應當在體檢中規定為合格，對一些可通過藥物治療控制、能夠正常履職的慢性病患者，應當規定為體檢合格。

2022年，張寶豔再次就這一議題提交議案。

2023年全國兩會期間，全國人大代表、複旦大學校長金力與全國政協委員、上海科技館館長倪閩景分別就《標準》的修改提交了議案和提案。在接受媒體採訪時，金立稱，以多囊腎為例，全國約有250萬人攜帶多囊腎基因，該病病情嚴重程度個體差異大，如果不影響腎功能，不應判為「不合格」。

周世虹表示，考慮到勞動就業權利的憲法屬性和以人為本的理念，錄用體檢標準應該具有普適性，是最低標準，而不應是選拔性標準，「招公務員重要的是看能力，體檢能達到履職條件就可以，體檢標準上不應該把相當一部分群體排除在外」。（應採訪者要求，周卉、鄭澤均為化名）

南方週末記者 翟星理 南方週末實習生 方鋅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