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慶後，只有天空才是他的極限

宗慶後，這位一手將娃哈哈打造成中國食品飲料龍頭企業的創始人走完了他傳奇的一生。

2024年2月25日上午，娃哈哈發佈訃告：中國共產黨黨員，全國勞動模範，全國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優秀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建設者，改革開放40年百名傑出民營企業家，第十、十一、十二屆全國人大代表，中國共產黨浙江省第十二、十三、十四屆代表大會代表，娃哈哈集團創始人、董事長宗慶後同誌，因病醫治無效，於2024年2月25日10時30分逝世,享年79歲。

回看過往，「布鞋老總」「中國內地首富」「娃哈哈之父」等一系列稱號伴隨宗慶後左右，42歲白手起家，是中國當代商業史上的標誌性人物之一，AD鈣奶、營養快線、非常可樂等一系列經典飲料產品也成為消費者的兒時記憶。

對於自己的經歷，宗慶後曾說，從踩著三輪車送校簿文具、代加工兒童口服液，到擁有自己的產品行銷全國，他的企業家之路是「超音速」的，也是多年積累的總爆發。新東方創始人俞敏洪曾這樣評價：跟所有的草根創富英雄一樣，宗慶後最珍貴的是他的創新思維，他是一位有高度的企業家。

它叫「娃哈哈」

杭州市清泰街160號，是娃哈哈的總部，這棟6層灰色小樓也是宗慶後一生的心血。1987年勞動節，一塊「杭州市上城區校辦企業經銷部」的牌子掛在了這裏。

當年，42歲的宗慶後被杭州市上城區文教局任命為經理，負責承包經營校辦企業經銷部，迎來人生中最大的機遇。不出差的日子，宗慶後每天7時多來這裏上班，幾十年如此。

時任上城區文教局副局長傅美珍曾點評宗慶後，「我發現了宗慶後有幾個優點：一是他很遵守作息時間，按時到，他住得很遠，在拱墅區，但他上班第一個到。他每天把女兒送到幼兒園後，7點不到就到了辦公室，然後把辦公室打掃好。第二是他很勤奮，上班的時候，甚至中午休息的時候，他都在看資料、看書、做事情，像做事的人，從來沒看到他像別人一樣在聊天、打撲克。」

據《宗慶後：萬有引力原理》記載，選拔經理過程中，傅美珍提出校辦企業經銷部當年的利潤指標是4萬元，遠超當時國企人均利潤指標。沒有人願意接這樣的攤子，宗慶後站了出來，「我幹吧，不過當年創利4萬元好像少了點，我可以保證上交10萬元。」

這一舉動與現代管理學之父彼得·德魯克提出的孤注一擲戰略不謀而合。事實證明，宗慶後「賭」對了。

據娃哈哈官網信息，1987年7月，宗慶後以花粉銷貨款和5萬元銀行貸款作為原始資金，籌建杭州保靈兒童營養食品廠，為杭州保靈公司代加工花粉。1988年，隨著廣告語「喝了娃哈哈，吃飯就是香」的爆火，娃哈哈兒童營養液一炮打響，迅速走向全國。

「娃哈哈」名字的由來，也是宗慶後的策劃。1988年6月16日，《杭州日報》頭版刊登一則大幅廣告：「一種高效能的兒童營養液，已在杭州保靈食品廠試製成功，特向社會各界徵集產品名稱及商標圖案……」這是宗慶後親自設計的廣告。沒幾天就收到幾百封應徵信，各種各樣的名字都來了。宗慶後成立專家評審小組進行篩選，最終選定了與那首兒歌同名的「娃哈哈」。

後來，宗慶後將娃哈哈營養液正式投產的1988年10月20日確立為娃哈哈廠慶日。娃哈哈員工們說，每年這一天，公司都要對1988年進行一次系統性回顧。

快速擴張

1990年，娃哈哈銷售收入突破億元大關，利潤超2000萬元，企業產值、銷售額、利稅、利潤等經濟指標呈直線增長。這一年，宗慶後正式註冊「娃哈哈」商標，同時註冊了十幾個與「娃哈哈」類似的商標用於防禦。

娃哈哈兒童營養液上市後供不應求，如何擴大生產規模成為擺在宗慶後面前的一道難題。1991年，僅有100餘人的杭州娃哈哈營養食品廠，在杭州市政府的牽線搭橋下，以8000餘萬元兼併了擁有廠房面積6萬平方米、職工2000多人的杭州罐頭食品廠，創造「小魚吃大魚」的奇蹟。

之後，宗慶後帶領團隊深入天津、北京等北方市場，那些年，娃哈哈成了這些市場上的「熱搜詞」。後來，娃哈哈營銷隊伍又來到廣州，這裏正是當年娃哈哈的競爭對手「太陽神口服液」的根據地，最終娃哈哈也「啃」下了廣州市場。

中國消費者提到娃哈哈，一定會想起AD鈣奶、純淨水，營養快線等，這些都是娃哈哈長久的當家產品。1995年，娃哈哈推出純淨水。1996年，娃哈哈AD鈣奶問世。2005年，娃哈哈營養快線上市。爆款的推出，帶動娃哈哈業績快速提升。2003年，娃哈哈的營業收入突破100億元。2013年，娃哈哈營收達到782.8億元，這一年也是娃哈哈營收的巔峰。

宗慶後曾對其擴張進行過總結。《宗慶後：萬有引力原理》中這樣寫道：「我們把跨國公司的推銷術稱為‘滲透流’，即平衡使力，一點一點地滲透市場，這種方法需要大資金投入和長期的品牌運作。而娃哈哈是‘宇宙流’，即集中資金，全力投放在通路上，力爭在最短的時間內以最大量的資金和人力投入，通過實現一點，輻射全局。」

創新與傳統的碰撞

在改革開放第一代民營企業家中，宗慶後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他的娃哈哈一直堅持主業，小步快跑。變與不變中，成就了娃哈哈的長紅。

宗慶後似乎是「守舊」的。在他看來，堅持主業是不變的想法。當時的娃哈哈正處於鼎盛時期，多元化投入的資金即便損失，也是可以接受的。宗慶後曾接受央視採訪時表達了對主業的看法，他認為，做多元化首先看有沒有這個實力、能力進入這個產業，「我們這個產業是永遠的朝陽產業，而且發展的前景也很好，我認為是要做好主業。」

在他商業之路中，繞不開的還有著名的「達娃之爭」，這場被稱為改革開放30年來影響最大的國際商戰，29場訴訟戰役背後，達能與娃哈哈為中國企業家上演了一場經典商戰案例。對於「達娃之爭」，宗慶後曾表示，「娃哈哈並不排除未來和外資合作，但合作肯定是要建立在雙方優勢互補、平衡互利合作、促進企業和國家進步的前提下。」

他也變的，帶領娃哈哈進行過一系列多元化佈局，比如與曼聯戰略合作，開設精品商城娃歐商場等。而跨界奶粉、童裝、白酒等領域的一系列操作，也讓娃哈哈有些毀譽參半。

宗慶後是有創新精神的。最知名的莫過於他創造的「聯銷體」，特約一級經銷商拿貨須給娃哈哈提前打款作為保證金，保證金由娃哈哈支付利息。在這個體系中，一級批發商承擔的是「物流商」角色，負責倉儲、資金和向終端供貨，同時管理每個地區的二級批發商。「聯銷體」的創造性構思以及艱難破冰的努力，讓娃哈哈擁有了自主的話語權，以及對經銷商最大限度的聯繫和把握。

宗慶後曾對媒體表示，創業心得總結起來有三條：一是堅持主業發展，堅守實體經濟。二是小步快跑，不做沒有能力做的事情，沒有負債經營也沒有貸款。三是不斷創新，提高技術水平。

《宗慶後：萬有引力原理》提到，「只有天空才是我們的極限」，這是宗慶後非常喜歡的一句話。他在《對話》老友記現場表示：「我曾經的夢想是娃哈哈成為一個基業長青的百年老店，我現在的夢想是讓娃哈哈成為守護百姓的健康、造福於百姓的百年老店。」

「沒有退休打算」

一直以來，宗慶後親力親為。娃哈哈員工時常能在公司見到正在工作的宗慶後，喜歡穿著布鞋、夾克，經常深入一線「走讀市場」。2003年到2017年，宗慶後連續3屆當選全國人大代表，提交各類議案和建議197條。

2004年，宗慶後的女兒宗馥莉學成回國，開始參與娃哈哈的事務，但並沒有直接以老闆女兒的身份進入決策層，而是從企業中層助理的崗位做起。2010年，宗馥莉成為娃哈哈旗下杭州宏勝飲料集團有限公司總裁、進出口公司總經理。宗慶後接班人的懸念，開始引發關注。2020年3月，宗馥莉兼任娃哈哈集團銷售公司副總經理。2021年12月9日，娃哈哈集團宣佈，宗馥莉出任公司副董事長兼總經理。宗慶後卸下了34年的總經理職務。

他曾經嘗試避免將女兒和娃哈哈接班人聯繫在一起。身為「娃哈哈公主」，宗馥莉也深知宗慶後之於娃哈哈的重要性。2011年，宗慶後和宗馥莉共同參加央視財經頻道的一檔節目。主持人問宗慶後，「娃哈哈加上宗馥莉等於什麼？」「等於更強大的娃哈哈。」主持人轉而問宗馥莉：「娃哈哈減去宗慶後等於什麼？」「等於零。」

對於娃哈哈的運轉，宗馥莉也有自己的想法。在娃哈哈集團2024年全國銷售工作會議上，宗馥莉指出，2024年，要真正打開銷售新通路，既要「全面」也要「聚點」，在市場上全面。娃哈哈創立的聯銷體模式猶如毛細血管遍佈全國，深入各地縣鎮鄉村，構築了穩固的市場，但這遠遠不夠。新的一年，娃哈哈要在抓牢強勢市場的同時，瞄準特通渠道，積極開拓新市場。宗馥莉的這一想法，正是在宗慶後既有戰略上的全新開拓。

宗慶後依然想為一手打造的娃哈哈奉獻餘熱。他曾說，「娃哈哈是我的整個人生，所有的夢，一切的意義、價值、標籤和符號。它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的證明。」2023年，宗慶後在央視《對話》節目中透露，自己在做娃哈哈的交班準備，正親自帶管培生。未來自己會退居二線，但沒有退休的打算。

從借錢辦廠，到成為中國內地首富，雖然宗慶後的創業路線已不可複製，但其事必躬親、低調踏實的風格，已經影響幾代創業者。他為娃哈哈留下的不僅僅是龐大的飲料帝國，更多的是他的精神財富。

談及宗慶後，在娃哈哈工作過的多位員工對新京報記者表示，「是一種無法用文字表達的尊敬」。

宗慶後的一生，就如他所說，「當我回過頭去重新審視我的夢想，我發現只有當現實的天空有了夢想的太陽，萬事萬物才會豐盛，才會有玄妙和曲折，才會有苦中的樂，才會有暫時的挫折和永遠的勝利。」

那個改革開放初期蹬著三輪車送文具紙張的中年人，一路行來的堅定身影，將深深地刻在娃哈哈人的腦海里。

新京報記者 王子揚

編輯 李嚴